(二百七十八)
赵涛几乎一宿没合眼。
他想拦住杨楠,让她留在家里,把张星语叫来好好谈谈,只有他们三个的情况下,他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态都是可控的。
一旦回到女生宿舍楼里,那么多看热闹的围着,有起哄的有撩气的有只等着记住笑话满世界传的,事情保不准就一塌糊涂不可收拾了。
可杨楠没答应。
“赵涛,十几个女生听着呢,张星语可是把巴掌伸到我脸边了,她是想来一耳光还是就想握握手,我不去怎么知道?”
“我叫她来你不也一样能知道吗?”
“不一样,见了你,我俩要装。不见你,那才是真样子。”杨楠匆匆把衣服穿好,“你在家睡吧,明早该上课上课去,她就是想弄死我,也得看那小细胳膊有这劲儿没。走了,拜拜。”
他张了张嘴,才发现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什么也已经是独角戏。
他突然明白,自以为掌控着一个个女生的事,根本就是幻觉。原来除了余蓓,并没谁真的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他本来想放松一下,可脑子里乱得不行,玩游戏连个小兵都打不过去,看小说读着读着就把前面情节忘了,还一阵一阵的头疼。
他只好躺下,想睡过去。
他根本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他以为这些女生既然都爱他爱得没药救,他大不了一个个哄哄,最后她们准能和和气气一家亲,在一张大床上摇着屁股让他挺着鸡巴一个洞一个洞操过去,酒池肉林。
张星语从出现就让他这个想法不断动摇,现在,更是从根上崩出了一个巨大的裂口。
没错,张星语是在电话里说了愿意当第三个,可他知道那是说给其他女生听的,那是她站在无法后退的悬崖边,破釜沉舟之后,宣战一样的口号。
她不准备再忍耐没有立场说任何话做任何事,只能偷偷摸摸幽会的地下情人状态,她要名正言顺地陪在他身边,为了她朝思暮想的三个字而努力,即使……为此要丢掉她曾经最重视的脸面。
她就像是一个抛下了所有负担和补给的士兵,满身是血的冲向遥远的目标,那股决绝,说不定正在燃烧她全身上下所有的能量。
一旦……没有结果呢?或者说,一旦有了结果,却不是她想要的呢?再或者,那结果被发现其实是谎言呢?
赵涛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眼前不知不觉就浮现出了李婕走入卫生间,再走出来后,脸上那平静无波,仿佛已经彻底干涸的眼眸。
他抱住头,从心底感到恐惧,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兴致勃勃撒出去的咒术,最终编织成了巨大的蛛网,不知不觉将他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不该小看爱情的……至死不渝的爱之所以如此珍贵,的确有它的道理,轻贱以待,就会落得这种下场吗?
张星语那一身红衣,两瓣红唇,苍白的脸,漆黑的短发,一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让他无法克制地想起曾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刑事侦缉档案》中郭蔼明饰演的蓝嘉文。
爱到极致,就是癫狂……不疯魔,不成活……你跳,我也跳……
一串串连七八糟的台词在他脑子里跳动嘶喊,旋转着汇聚成一个女人的剪影。
那个影子坐在床上,望着一扇小小的、满是铁栅的窗,慢慢地,她从腿间用力掏出了什么东西,仰起头,抵住了自己修长的脖颈。
那小小的东西缓缓地划过,她漆黑一片影子一样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解脱的微笑,和下面渐渐裂开的另一个血淋林的口子一起,展露出两条刺目的月牙,一白一红。
“我全都听见了……我全都听见了!我!全!都!听!见!了!”
李婕的声音由小变大,由远及近,由飘渺哀怨的控诉,变成了轰然响于耳边的奔雷!
“啊啊啊——!”赵涛尖叫着从床上滚落下来,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睡着,陷入到了一段根本不敢仔细回想的噩梦中。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我没想你死,没想你死的……”此前他做噩梦的时候,醒来还有余蓓温暖柔软的怀抱包围着他,用亲吻和抚摸让他一点点安静下来。
可此刻什么都没有,谁都不在。
金琳不屑于莫名其妙的爱情,更不屑于颓废无能的他。
孟晓涵正在苦苦挣扎,想要脱离爱情的束缚逃出生天。
张星语已经为爱脱胎换骨,心中所执念的与其说是他,不如是她梦想中那份相依相伴无怨无悔奋不顾身的爱。
而杨楠,正在和张星语见面,从她走时的眼神也看得出,她根本没想过让张星语踏出玩物这个身份哪怕一步,她肯承认的,其实只有余蓓一个她无话可说的正牌女友。
余蓓不在。
他从未如此刻那么想念余蓓。
看了看表,他拿起手机,慌张地拨出了余蓓的电话,哆嗦的手差点抖掉手机,急得他赶紧用另一手握住手腕,压在自己的耳边。
可等了一阵之后,传来的是毫无感情的录制女声在不断循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subscriberyoudialedispoweroff。对不起……”
对啊……六月就要高考了,她一个复读生,五一还想来找他,这会儿正是该好好表现的时候,手机哪里还敢开。
他放下手机,拉起被子,蜷缩成一团,抱着膝盖,想要再次入睡。
可噩梦还是不肯放过他,就像在最痛苦的那段时间一样,一合眼帘,就狰狞侵入,张牙舞爪。
他强迫自己闭紧眼睛,睡觉……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张星语吃醋吃得受不了了吗,回头送她高潮个十几次,一切就过去了。
金琳不就是要给自己找个借口吗,以后好好努力有那么个差不多的样子,她肯定就乖乖脱裤衩了。
孟晓涵不就是想跑吗,有锁情咒在,她难道跑得了?
她难道跑得了?
他难道跑得了?
迷迷糊糊的意识中,噩梦的所有因子开始在他脑海里循环。
最后,一如曾经每一次那样,露出了一个愤恨男生充满怨毒与诅咒的脸。
伴随着,他一生也无法忘记的那句话。
“你给我记住了,全他妈是你害的!”
他痛苦地抱住了头,无声地嘶号,泪流满面。
为什么……为什么你走了……
你要还在……一切都不会是这样……
不会是这样的……
绝对不会是这样的……
“真的吗?”
一个清脆的女声,带着浓浓的讽刺,冷冷地问道。
他浑身一震,彻底惊醒。
自此,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