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少年中国
“此言大善,以三刻为限,他方才所言”莫欺少年穷“,就以”少年“为题,作文一篇,也好让吾等开开眼界,何谓少年之才。”
刘健当即点头,这小子底细他们也打听清楚了,宣府人士,终日游手好闲连童子试都没考过,家中出钱给他捐了个监生,这样的人能做出什么好文章来。
正德那边眼看阻拦不了,刘瑾只得让人摆上几案,点上线香,丁二爷端坐案后,咬起了笔头。
眼前这阵势殿试都比不上,毕竟殿试是一大群人考试,皇上和数人监考,如今只有他一人执笔,不但皇上在,三公六部大小九卿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这压力换个胆小的直接就能吓瘫了。
就算丁二爷没心没肺,可也得写得出文章来,别说文章啦就是诗词他都困难,穿越前辈们都是往唐宋穿,唐诗宋词不要钱的往外搬,他穿这时候哪还留下什么可抄的,后世太祖爷的诗词倒是记得几首,基本都是犯忌的,“二十万军齐入赣,不周山下红旗乱”,“刺破青天锷未残”,“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这些词儿要是用上了,估计就是正德都该砍他的头了,
丁寿忽闻得一股若有若无的声音传入耳际,“猴崽子,尽人事听天命,事若不成,装晕。”
丁寿猛抬头,只见刘瑾面色不改,见他望过来,眼皮一垂,不搭理他,装晕,也是个办法,可今后在人前就得夹尾巴做人了,丁二爷很是纠结。
眼见得香已经烧了一半,他那里一字未动,正德不由焦躁起来,若是交了白卷,他这位皇上也是脸上无光,左右无事便命身边小太监奉上几本奏本过来批阅,才看了几本,怒气上升,啪地一拍桌子,“岂有此理”。
诸位朝臣看这位爷又要闹什么幺蛾子,正德已经怒道:“五月小王子方趁国丧袭扰宣府,如今又入花马池,攻陷清水营,犯甘肃镇夷所,指挥刘经战死,大扰关中,可是欺我大明无人!”
兵部尚书刘大夏奏道:“九边之地堡垒森严,鞑虏即便破关也难以深入,劫掠一番自会退去,臣举荐都御史杨一清经略陕西,兼理巡抚之职,加筑边墙,以防边患。”
正德不由气乐了,人家三天两头上门打你,抢一番就走,我这只能等着挨打,最多花钱把门修好点,有这道理么,“刘尚书为兵部之首,不晓进取,只知修墙补洞乎?”
刘大夏有点发懵,怎么今天说什么皇上都听不进去,求助地看向了内阁众人。
谢迁奏道:“陛下,兵,天下之凶器也;勇,天下之凶德也。此两者俱非君子之器!本兵之言老成谋国,着令九边守将严加戒备,阻蛮夷于国门之外确是正理。”
喘着粗气,正德又拿起一本礼部的奏本,“那朵颜部去岁才勾连小王子入寇大同,先皇未曾惩戒,如今又上本请求互市,这也能答应?”
李东阳道:“朵颜通潮白河、古北口,距京师一日而近,应当善待以固根本。”
“李阁老所言极是,蒙人野蛮,以杀戮为耕作,想我大明乃文明礼义之邦,物华天宝之地,泱泱天朝上国,何须斤斤计较,开通互市,厚待彼方,使其感恩怀德,俯首甘为藩篱,方不违仁道。”
正德被这帮满口仁义的大臣气得说不出话来,坐在一边的丁寿冷眼旁观,一帮腐儒,满口仁义道德,故步自封,兵者凶器,勇者凶德,大明的血气就被这些垂垂老朽消磨殆尽,不由心中热血涌动,一篇文章在记忆中涌现……
“少年者,国之将来,人有老少,国亦有老少。”
“欲言国之老少,请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恋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进取。惟保守也,故永旧;惟进取也,故日新。惟思既往也,事事皆其所已经者,故惟知照例;惟思将来也,事事皆其所未经者,故常敢破格。老年人常多忧虑,少年人常好行乐。惟多忧也,故灰心;惟行乐也,故盛气。惟灰心也,故怯懦;惟盛气也,故豪壮。惟怯懦也,故苟且;惟豪壮也,故冒险。惟苟且也,故能灭乾坤;惟冒险也,故能兴日月。老年人常厌事,少年人常喜事。惟厌事也,故常觉一切事无可为者;惟喜事也,故常觉一切事无不可为者。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朝阳;老年人如瘠牛,少年人如乳虎。老年人如僧,少年人如侠。老年人如字典,少年人如戏文。老年人如秋后之柳,少年人如春前之草。此老年与少年性格不同之大略也。人固有之,国亦宜然。”
“浔阳江头琵琶妇,当明月绕船,枫叶瑟瑟,衾寒于铁,似梦非梦之时,追想洛阳尘中春花秋月之佳趣。西宫南内,白发宫娥,一灯如穗,三五对坐,谈开元、天宝间遗事,谱《霓裳羽衣曲》。青门种瓜人,左对孺人,顾弄孺子,忆侯门似海珠履杂遝之盛事。周亚夫囚于诏狱,韩世忠终老洞庭,与三两监守吏,或过访之好事者,道当年短刀匹马驰骋中原,席卷七国,血战应天,一声叱咤,天下震恐之丰功伟烈,初而拍案,继而抚髀,终而揽镜。呜呼,面皴齿尽,白发盈把,颓然老矣!若是者,舍幽郁之外无心事,舍悲惨之外无天地,舍颓唐之外无日月,舍叹息之外无音声,舍待死之外无事业。美人豪杰且然,而况寻常碌碌者耶?生平亲友,皆在墟墓;起居饮食,待命于人。今日且过,遑知他日?今年且过,遑恤明年?普天下灰心短气之事,未有甚于老大者。于此人也,而欲望以拏云之手段,回天之事功,挟山超海之意气,能乎不能?”
“立乎今日以指畴昔,唐虞三代,若何之郅治;秦皇汉武,若何之雄杰;汉唐来之文学,若何之隆盛;洪武永乐间之武功,若何之烜赫。历史家所铺叙,词章家所讴歌,何一非我少年时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之陈迹哉!”
“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文成之时原本由一个小宦官朗诵,待听了几句正德便抢了过来,高声诵读,越念越是激昂,过瘾啊,早就想这样指着这些大臣鼻子骂了,待念完最后一句,长出一口气,感到胸中块垒尽除,说不出的舒服,得意道:“诸位爱卿觉得此文如何?”
“此文慷慨激昂,文思如海,扑面而来,可比秦汉佳作。”王廷相首先言道,他与李梦阳、康海、王九思等人一直倡导“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复古之风,对这种文风自然称道。
谢迁已经被此篇贬低老朽的文字气的直哆嗦,李东阳捻须道:“文法对仗,循次渐进,读此文如观沧海,不知此文何名?”
“《少年中国说》。”丁寿答道。他将梁任公这篇文章稍加更改,去除近代和世界典故,不至露怯。
“《少年中国说》……”中国一词汉时就已出现,弘治时大学士丘濬尤喜以中国代称大明,因此名字不显突兀。李东阳颔首道:“果然后生可畏。”
正德喜不自禁,“今日经筵不同往日,甚是有趣,杨廷和博学多闻,擢为詹事府詹事。”
杨廷和上前谢恩,由五品学士升为三品詹事,可说是平步青云,清流中又得一砥柱,李东阳等乐观其成。
正德又继续道:“锦衣卫指挥佥事丁寿文采出众,赐同进士出身。”
“陛下万万不可。”刘健拦阻道,“丁寿本为武职,赐予功名无有先例,于理不合。”
刘瑾细声细气的来了一句,“刘阁老,记得宣德年间兵部左侍郎张信由英国公保荐,转职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寻升指挥使,难道其时文转武职便有先例,于理相合么?”
那小子就是读书人里的败类,洪武三十二年堂堂解元,官居小司马,恬然甘为三卫仗士,何颜之厚!刘健心中所想,话却不能说出来,毕竟这规矩也是文官先坏的,一时呐呐无言。
此时的正德小皇帝一挥袖子,“就这么定了,谁若不服也作一篇少年说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