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闺中钗裙
南京驿馆。
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响起,「梅师兄,你手轻些,要不就给我灌点麻沸散,要了老命了……」
「还算运气,都是些铁砂,若是里面混了铅子,就没这般易治了。」
梅退之从丁寿肩头伤口中挑出铁砂,敷药裹伤。
「这只肩膀就是倒霉催的,在朝鲜被李明淑伤的也是这边,都可着一个地方祸害,幸亏我不是左撇子。」
丁寿拉上衣袍,对一边侍立的钱宁道:「那小子给送回家去了?」
「已然平安送到,大人放心。」钱宁道。
「那娘们唧唧的小白脸是哪家的?」丁寿随口问道。
钱宁附耳低语,丁寿一愣,「没那么巧吧,这」隔壁老王「就这么招女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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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丛修竹轻轻摇摆,掩映着花丛中的一条细石小径。
小径尽头通往一座垂花石门,王茂漪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阵,见院内无人,便飞快地提起衣摆沿着石径一路小跑,直奔进一座飞檐翘角的典雅绣楼内。
绣楼上一名清秀少女正焦急地转着圈子,待看到了王茂漪才长出了一口气,口气不乏埋怨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快急死我了!」
王茂漪顿时紧张起来,「怎么知画,我娘发现了?」
「没有,不过夫人就快来了。」
松了口气的王茂漪嗔怪道:「那你慌什么,吓死我了。」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看着衣衫凌乱,周身还带着几处污迹的王茂漪,丫鬟知画好奇问道。
「没什么,摔了一跤。」王茂漪启齿轻笑,转身跑到一扇黑漆花鸟屏风后,宽衣解带。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小姐,要是老爷夫人发现你彻夜不归,还不活活打死我。」知画噘嘴抱怨。
「这不是没发现么,再说有我在,爹和娘会把你怎么样。」半截藕臂伸出,男子青衫搭在了屏风上。
「你?」知画赌气地一皱鼻子,「到时候怕你自身难保!」
螓首探出屏风,如瀑般的青丝披散在薄如蝉翼的粉色小衣上,王茂漪笑靥如花,「那更好,咱们姐妹就一同受罚,有难同当。」
「小姐别闹了,」知画哭丧着脸,「老爷正为三公子的事情窝火,亲随王定已被打丢了半条命,要是再知道你在那烟花之地彻夜不归,那火气还不得大得把房子给烧啦……」
「噗嗤」一声娇笑,王茂漪转出屏风,一个俊俏的青衫公子已变身为一袭白裙的殊色佳人。
「爹也是乱发脾气,自来风月场中不乏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大可谱就一出千古佳话,他偏偏要说什么有辱门楣,真个小题大做!」
「我的姑奶奶,你这全是歪理呀,出入勾栏行院饮酒作乐的还能有什么好品行?」
「李白斗酒诗百篇,没了这些红颜作伴,唐诗宋词至少要少一半,你知道么?」王茂漪在丫鬟俏鼻上重重一点。
捂着发酸的鼻子,知画不忿道:「那你昨儿疯了一宿,长了多少才学?」
「你把眼睛闭上,我告诉你。」黑漆漆的眼珠转了转,王茂漪促狭一笑。
太想知道答案的知画依言闭上了双目,随即便觉嘴上猛然被两片柔软覆上。
知画惊睁双目,小姐的鲜艳红唇近在眼前,吓得她手捂酥胸,连退数步直跌坐在一把梨花圈椅上,脸红气喘道:「小姐,我心好乱……」
王茂漪尖尖的下巴得意一扬,「就知道你心也会乱。」
知画脸上突然显露出一丝惊惧,「小姐,你打死我也不会再让你出去了,瞧瞧你都学成什么样啦!」
王茂漪俏脸一板,「闭嘴,再多话就……」
「漪儿,你起了么?」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然从楼下响起。
两女同时大惊失色,知画朱唇翕动,虽未出声,王茂漪已能明了那是「夫人来了」四个字。
王茂漪依样画葫芦的空声张合了几下小嘴,心有灵犀的知画立即闪入屏风后开始收拾,王家小姐则飞快地扑到轩窗下琴案前铺裙安坐。
楼梯声响,一名体态丰腴,姿容明艳的美妇进了绣阁,王茂漪扭身抿唇浅笑,「娘,您早。」
「唷,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没有睡懒觉。」妇人纨扇掩唇,眉眼间笑意难掩。
「娘,有你这么说女儿的吗!」王茂漪起身,抱住妇人胳膊摇荡撒娇,「人家昨夜忙了一夜女红,还没来得及合眼呢。」
看着女儿委屈的模样,妇人也故作惊讶,摇着纨扇笑道:「是嘛,那还不把绣作拿出来,让为娘我开开眼。」
「这个……」王茂漪犯起了难。
「怎么,没有?还是见不得人?」妇人眼中嘲弄之色愈来越浓。
「夫人,这就是小姐昨儿一晚上绣的。」丫鬟知画捧了一块绣绷呈递了过来,不忘向着王茂漪挑了挑秀眉。
「嗯,不错,针脚严密,绣工精致。」妇人连连点头,「真是长进了不少。」
二女听着夸赞,眉花眼笑地互递着眼神,突然王茂漪神色一紧,顺着她的眼光,知画瞧见屏风下掉落的一块男子方巾。
知画尽量不动声色地移了过去,就在快要触到时,妇人声音突然转冷,「长进到主仆二人敢合伙骗我!」
「女儿不敢!」
「婢子不敢!」
两女吓得匆忙跪地,王茂漪暗暗叫苦,莫不是被母亲发现了昨夜行藏;知画更是攸关生死,冷汗淋漓。
「这绣工会是你绣得出来的?肯定是知画那丫头的手艺,哼,成天舞文弄墨,女红一点长进没有,将来上哪里寻婆家!」
亲娘诶,你可吓死我了,王茂漪心口咚咚乱跳,起身陪笑道:「嫁不出去更好,女儿陪您一辈子。」
「竟说疯话,闺女大了哪有不嫁人的!」妇人数落了一句,带着几分爱怜嘱咐道:「这些日子规矩些,你爹爹气不顺,别触了霉头。」
「有大哥和二哥在前面顶着,爹有气也发作不到我头上。」王茂漪笑吟吟道。
「那俩小子比你精明得多,你二哥这几天就没归家,你大哥一早就去赴雨花台文会了,」妇人叹了口气,「都是你三哥闹得。」
「爹还能真不认三哥哥了?」
妇人苦笑,「这得看你三哥他自己争不争气咯……」
言罢起身,对着还跪在地上的知画,妇人嗔道:「起来吧,地上凉,别再落下什么毛病。」
「奴婢不敢,奴婢欺瞒夫人,甘心领罪。」知画老实巴交地说道。
「你也是一片好心,摊上这么一个调皮的主儿,也是难为你了……」说着妇人便要上前扶她。
「娘,您别管了,这次给她长个记性,下次看她还敢随便乱帮忙……」王茂漪几乎是推着将亲娘送出了绣阁。
「这丫头,你这闹得哪一出啊?」妇人一时没弄清这闺女到底是站哪一边的,就被推搡着下了绣楼。
王茂漪长舒一口气,拍拍胸脯,揩净额头冷汗,神清气爽地回了绣阁。
「你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吧!」
「我……我腿软……」知画瘫坐在地上低吟一声,从裙底取出那条男子方巾,随即「哇」地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