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天命
云岚山最高峰，山顶之上。
天空一片雾蒙蒙的，老者说要躲雨，领着纳兰嫣然不往云岚宗的宗陵殿堂屋内去，而是更上方一座邻近峰崖的凉亭。凉亭之上，可俯瞰云海波涛翻滚，远眺群山缭绕飘淼，让人胸中律动着一揽天地的舒畅自在。只是此刻，雾蒙蒙空谷来兮，翦翦轻风阵阵寒，冷得是入肌刺骨。
下雨之前，在高山腹地便可先知，此时潮气弥漫，水气浸润，整座山飘荡在云雾中。
老者摊手虚抓了一掌水烟迷雾，莫名叫道：「真是个妖女。」
纳兰嫣然听闻后一愣，却是不敢回嘴发问，心中对老者身份隐隐约约有个答案了。
老者入凉亭后指向石椅，沉声道：「剑鞘你坐下，老朽有事要说。」
纳兰嫣然恭敬地道：「祖师爷，弟子不敢先行就坐，还请您老先。」
老者微笑问道：「呵，这凉亭剑鞘你也来过几次，对空叫骂卑鄙无耻下流龌龊的淫贼萧炎，那时老朽在想，火煞真是如此恶劣吗？然而天机未到，便未现身询问了。现在，我以那个祖师爷的身份，令剑鞘你坐下，难不成，剑鞘你连祖师爷我也要骂进去吗？」
纳兰嫣然俏脸一红，原来都被祖师爷看在眼里，低着头心下羞意不止，一时窘态中慌乱不知如何应对，索性席地而坐起，来个默然以对。
纳兰嫣然展露出少有女儿家的心性害羞，老者见笑道：「呵，这三达亭共有三个座位，座上分别刻着智、仁、勇一字，空旷无人之下，每个人到此，都会将三个座位逐一坐过。唯独剑鞘你和那个来第二次生死洞的俏女子却是坐也不坐，她是伫立峰崖独自沉思，你则是一来就泼口大骂，凶悍无比，气势惊人，整座山都要被你骂得翻过来了。」
纳兰嫣然俏脸更红，纤手摆弄着长发，娇柔地央求道：「祖师爷，那都过去了，弟子求您老别说啦。」
老者澹澹一笑，问道：「喔，如真要剑鞘你则其一而坐，那会选那个？」
纳兰嫣然起身后，豪不犹豫地指向勇字座，回应道：「所谓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智能明于事而不惑乱，仁知其命而无忧患。此两种德行高亮厚泽，弟子无法做到，自认德不配位，但嫣然如今心中，却是果敢无所恐惧的。」
老者点头笑道：「呵，剑鞘你与火煞的路途是困难重重，确实是需要大勇气，方能关关险，关关过。」
纳兰嫣然表情严肃，问道：「祖师爷，可是知道魂殿一事？」
老者挑了一眼战场方向，接着负手而立，昂首仰天，表情严肃地回应道：「几年前吧？云岚山突现一道阴寒血腥气息，当时我就知道是魂殿了。只是天道循环，万物各有所命，各安其份，皆有自我的脉络演化。老朽有天命在身，被束缚于此，我尚且在这尘世之中轮回，也只是天道循环的其中之一，又怎能去妄自干涉身外的世事因果呢。」
纳兰嫣然疑惑问道：「天命？」
老者点头道：「嗯，就是说故事给剑鞘你听啊。」
……
纳兰嫣然低啐道：「祖师爷，您老认真点行吗？不要再捉弄弟子了。」
老者吹胡瞪眼地道：「老朽很认真啊，剑鞘你仔细听好便是。」见得祖师爷发怒，纳兰嫣然端正态度，恭敬地立正收指聆听起。
老者捋着胡须，悠悠而道：「千年不知多少年前，在我开山立派云岚宗之前，老朽以风水相术，寻得天灵地宝来此，找到一块硕大的天铁陨石。我喜出望外，便破土挖掘出这块地宝，不想，惊奇的还在后头，原来这里有颗地灵之心，五行之中土属性的地灵至宝，也就是这块天降陨石中心所携带的一簇火苗所化。」
老者续道：「从天而降的陨石被撞裂出一个缝隙，那一簇火苗被弹出后，就地延烧而起，将地上的一切焚化做为自己的能量，火势越烧越旺也越深。这里本来不是峰崖的，而是座连绵不绝的山脉，被那簇火苗经年累月地吞噬后，将云岚山烧成一座孤峰。而人们所见的世界，是万物不断在运转、变化、平衡后的呈现，简单地归类于五行之说，那就是火为破坏，土却是为融合。大自然会有着维持均衡状态的自我修补，以稳定位面。火与土不断进行交会和合，最终，经过千年的火来土掩，如一座地炉般，炼制而出一道浩然莫大，蕴涵着天火地土的紫气。」
纳兰嫣然问道：「这个倒未曾听云韵师尊与云山太师尊说过，不过，祖师爷又是如何知道的？」
老者正道：「剑鞘你端坐于这石桌之上，便会知晓了。」
纳兰嫣然依言，腰枝一扭，身体如絮轻飘飘地，翩然跃上石桌端坐而起。只觉山风轻拂，掠过脸庞阵阵沁凉，山岚凝重，沾得石桌潮湿出水。然而，半晌过去，也毫无动静发生，心中毫无头绪，不知如何感应，正欲开口询问，老者这时笑道：「以上所言，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
纳兰嫣然英气的剑眉微蹙了起来，星目微缩，如此之戏弄，换做是火煞，早就一掌噼去再说，此时却强忍着不敢发作。老者睨视了一眼，发觉煞是有趣，忍住笑意道：「好了，我要继续执行天命了，剑鞘你坐好别动，听着。」
老者接着道：「地灵之心乃我宗根基之所在，汲取此滋养灵气能提升修练速度，千年不知多少年前，在我开山立派云岚宗之后，便将生死门建造于他处，巧用堪舆异术，布下奇阵引导地灵之气到那，用以遮人耳目。而这里是庄严肃穆又死气沉沉的宗陵殿堂，平日鲜少人进出，是故，自创派以来，就算有能人异士，断也无从察觉地灵之心是在这里。」
老者又道：「老朽收了三个弟子，将那块天铁陨石打造出三把宝剑，欲赠与其做为防身武器。那三把宝剑各有特性，不知该如何分配。老朽善于风水占卦，便为此起算了一卦，乃是复卦，卦象表示是为所当为，再经推算第三爻再动，乃是临卦，卦象表示是恩威并济，也意即在三人之中，会出有将相帝后。」
纳兰嫣然道：「可是帝国的始祖，加藤鹰太祖皇帝与玛丽亚太祖皇后？」
老者点头后，忽叹一声道：「可惜，斗气大陆上，斗气炼药风气盛行，这风水占卦之术过于玄妙，显得是虚淼到艰涩难学，既不能拿来打斗来成名，也不能炼药赚钱以立业，以至于老朽这套绝学，竟连宗门后人都是不会了。」
老者此时炯炯眼神的探询目光射来，纳兰嫣然诚心地道：「祖师爷，如若不嫌弃弟子愚笨，嫣然愿继承此绝学，自当将此学发扬光大。」
传承后继人有，老者满脸欣喜状，满怀笑容道：「很好，此法门玄妙无比、博大精深，却是奥妙艰涩，但如能参悟其中，便得识天机、运地理、观人相。假以时日，只待机缘一到，智慧大开之后，便能窥得天道，踏入虚境，登顶为峰！」
纳兰嫣然听得是目眩神迷的，神情一敛，端正态度，虚心学习，眼神殷殷企盼起。只见老者搔头苦思，缓缓道出：「呃，老朽要跟剑鞘你说一声，因为年代久远，那些早已忘光了。」
……
纳兰嫣然听闻后一愣，旋即英气的剑眉紧蹙，星目瞪视，娇怒情绪隐隐欲发，如此之戏弄，换做是火煞，早就被打到重伤送医。老者见状，笑意是越发的浓，自顾自地说起：「既是复卦，为所当为，老朽就在石座上分别刻上智、仁、勇一字，并放上相对应的宝剑。让三名弟子自己挑选。一曰胜利，置于勇字座，可引地火之力，二曰倚天，可引地水之力，置于智字座，三曰云岚，为继我宗门大统之信物，可引地坤之力，置于仁字座。选剑的结果世人皆知，但过程剑鞘你猜怎麽着？」
纳兰嫣然嘤咛低哼一声，噘起嘴唇，表情木然，只道祖师爷又要捉弄她。眼神警戒地冷冷看去，却见老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用长辈温柔的眼光注视着她，老者温言好声道：「先别急着说，提个醒，顺序是逆着的，且好好想过再说。」老者态度虔诚，面相慈善温厚，此时白眉飘飘，白须飘逸，道袍随风飘扬，一派仙风道骨之模样，脱俗出尘到似乘风而来。
纳兰嫣然心念一转，这个祖师爷可通天地之变，晓人伦之运，进而是知天乐命，逍遥自在于天地之间。千年时间的内心清净无为，不与外人接触，变得是不通于人情世故，不拘于世俗凡欲，简单地说，就是越老越孤僻了。
如此一想，纳兰嫣然便是心思解愠，将心里的疑惑放下，坦然释怀，认真思索起，片刻之后道：「弟子猜想是这般，名为选剑，实为测试人心。」
老者点头，续道：「智慧而有仁德，行为才能合乎道义而不奸邪；仁德而有智慧，为人才能精明强干而不于阔。我这大弟子是个仁智兼备的人，日后也将我宗整顿的很好，然而，此举却另有深意，剑鞘你继续说。」
纳兰嫣然问道：「先祖宗主怕是看出些什麽，因此抢先选剑，免得祖师爷的心血尽付于有心人之手，祖师爷当下心中想必是赞许其当仁不让，既然如此，何不直接传位于先祖宗主呢？」
老者闻言感概道：「千算万算，莫算自己，要是老朽直接传位，岂不是泄漏了天机。况且，一变则万变。若是没种下这个因，就不会有之后的果，那智、仁、勇三达剑便不会出现传承的天选之人，而剑鞘你则不会受到感应来此，继承地灵之心之力，只凭剑鞘你现在的力量，是无法帮助火煞渡劫的。」
纳兰嫣然疑惑问道：「继承地灵之心之力？」
老者点头道：「正是，前面老朽已说过了，这地灵之心也是异火所化，有人告诉老朽，普天之下，唯有阴阳逆心炎能抗衡融合异火时那反噬之力，但这是另一个故事了，日后有缘便会知道。老朽接着说智剑的故事，老朽最小的弟子玛莉亚聪颖机悟，是个厉害的女人，竟是已然猜出师尊老朽的心意与情人加藤鹰的志向了。」
老者笑问道：「她知其师兄加藤鹰志向并不在修道练武，而是学有所成后，藉此扬名天下。加藤鹰此时陷入要不要脱离宗门的两难，遂拿起智剑说道：「据名而不辱，应行而不困，唯勇。得之而无逆，失之而无咎，唯仁，成事而不难，序功而不费，唯智。然，恃勇无仁则不久，恃智无勇则不立，恃仁无智则不达。是故，弟子妄自请求师尊赐剑并将其改名，勇剑为誓约胜利之剑，与仁并存，智剑为忠诚无惑之剑，与勇并立，仁剑为敬天持道之剑，与智并俱。」说到这里，剑鞘你可是听出些什麽了？」
纳兰嫣然赞道：「太祖皇后果然智谋过人，几句话就把祖师爷与宗门给框住了。旧帝国时下已是连年战乱频起，天灾人祸不断，民不聊生，大势所趋之下必将改朝换代，重振朝纲施行新政，无论是谁胜出止息干戈，自此休兵养息。加以兴政利民，使百姓能安居乐业，进而民富国强，收拢民心致使民意归附，有谁能说这般不是顺天意而为呢？于众生有利是谓天道，仁剑既是敬天持道之剑，自当不可弗众望而擅自逆转天意。」
老者点头笑道：「呵，所以老朽这个好徒弟玛莉亚，在我得道升天后，就这样把情人拐跑，反出宗门了。受地灵之力影响，云岚山人伦卦象为母，女弟子可是要比男弟子厉害的多了，也包括剑鞘你和那个俏女子在内。」
这时，受到祖师爷夸赞的纳兰嫣然并无闻之欣喜状，反而是两道剑眉轻颦微蹙，离此不远处的萧炎正勐地催动异火，但觉腹中阴阳逆心炎的气息是跟着翻腾不已，此时体内涌出春潮烂漫，情欲贲张的躁动不安感。
老者眼中精光一闪，严肃地道：「时间不多了，收敛心神，运气调息，凝聚全身的斗气至丹田之处，催动阴阳逆心炎护持灵魂体。」
纳兰嫣然闭目入神起，催动体内的阴阳逆心炎不断旋转循环，让得全身暖烘烘的。周遭紫气不断地从地底升腾，能量疯狂的涌动而出，激出低沉的轰隆隆声响，转眼间凝聚成紫霞云彩，笼罩着凉亭不停地转圈，似如波浪般，绵密厚实到拍打在纳兰嫣然身上，感到微微地发疼，却是不入体内。
良久之后，纳兰嫣然有点经受不住身体上，每一处都被阵阵波浪拍打出的疼痛，美目一睁，疑惑的眼神望去老者。却见老者挤眉弄眼偷笑着，才知祖师爷又再煳弄她了，纳兰嫣然剑眉一轩，眼睛快要冒火般的怒视，老者看着纳兰嫣然这般生气模样，更是笑的不停了。
这时，飘落起蒙蒙细雨，乌云密布的天幕上，撑开一道弯弯的澹澹七色霓彩。老者这才打住，笑意盈盈地道：「老朽一时忘了，需要有斗宗的肉体强度才能接收这般浩大的地灵之气，剑鞘你再次收敛心神，运气调息，凝聚全身的斗气至丹田之处，催动阴阳逆心炎护持灵魂体。」
祖师爷都这样说了，还能怎样？纳兰嫣然白眼一翻，摇头低叹一声，无奈地再次闭目入神起。这时，老者用手卷出三道紫气长剑，喃喃自语道：「徒孙云韵、妖女、梦之妖精，接好了。」手袖一带，勐力一挥，将三把气剑疾射而出。
老者摊手盛起了一掌雨水，自寸：「我早已算出自已的一生，将是遇山而起，遇灵而化，遇笑而点，遇雨而止。千年漫长的孤寂，期待过不知多少次这般淅沥的雨水声，终于是让我等到了。」
老者转头看着纳兰嫣然，面色渐渐柔和起来，眼中锐光也逐渐明亮，点了点头满意地暍道：「剑鞘，张口，准备吞丹淬体。」含笑之中身影消散，化作一个金黄色的光团，往纳兰嫣然身上缓缓而去。
纳兰嫣然依言开口，耳中传来老者严厉之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众生却是有情，故留此灵物赠于你，千年之前，老朽留本源神识于地灵之心内，如今天命已尽，该是相忘于红尘，自此去了。纳兰嫣然，你很好，唯有真性情，才得老朽一笑，最后，告知你一事，你的肚子会被冲击得疼痛不已，保重！」
一道纯粹雄浑土属性的金黄色火焰，强迫摄进纳兰嫣然的丹田，巨大能量的冲击，旋即让得腹中绞痛难当。有如异火融合般，入体后，如脱缰野马似地迅速散布至全身周遭，与护主的阴阳逆心炎一丝一毫地进行融合，再浸润入全身的经脉、血、骨、肉慢慢地洗条、淬炼，将肉体一点一滴地改造。
金黄色火焰吸收周围的紫气，不断地补充入体，端是越烧越旺，烧不尽，灭不了，像是烧到了灵魂的深处。纳兰嫣然强忍住灵魂体汰换的过程中，被啄食置换的疼痛，抱守元一，心无旁鹜，驱使着阴阳逆心炎。这一时是呼吸急促，遍体肌肤被烘烤到红热发烫，全身不停流出汗水，跟着周身的雨水蒸发成腾腾热气。许久之后，如雾似烟的热气之中，凝结出一道飘淼幻影，一位黄衣素女闭目持剑，屏息以待，浑身发散出金黄色的光华，耀眼而夺目。
不知是多久之后，纳兰嫣然在隐隐之中，斗气散发出斗宗巅峰的气息，元神炼化成实体的黄衣素女，灵魂力量已然是到灵境大圆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