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执子之手 三
老辉从汉口归来之日,见自家屋门口有个细伢儿正在劈柴,不觉吃惊,问道:“么人屋里的小鬼头,在我这里干活?”
那细伢儿一见老辉,忙鞠躬道:“师爷回来了?我叫倪小三。”闹得老辉更摸不到头脑了,冲屋里叫道:“礼红、丙夏,你们搞的是什么名堂?”
礼红和丙夏正趁屋里没人,你捅我一下,我摸你一把,互相调着情。听到老辉的喊声,二人浑身一抖,忙从屋里出来,望着满身风尘的老辉,一时不知所措。此时,天色正阴沉着,似乎又要变天了。
丙夏不敢抬头看父亲,倒并非怕父亲责备他私自收徒,而是心怀愧疚。礼红同样不敢面对老辉,做了对不起丈夫的事,偷了人家的儿子,这可是天理难容的啊。然而,爱就是那样,爱会使人忘记一切。老辉的声音十分严厉:“老子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礼红怯生生地说:“老辉,你……别直吼,看吓到孩子。”
老辉看着礼红,所有的怒气怨气全然散尽,他声音柔和了许多:“这伢子还晓得害怕?你看他,老子问话,他都不回答,我这才着急嘛。”
礼红娇滴滴地说:“走了许多日,才回来,先进屋歇歇嘛,听我慢慢告诉你。”
一家人进了堂屋,小三倒也勤快,给老辉端来洗脸水,又倒上茶。礼红便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丙夏治好老倪的伤,到老倪担了柴来酬谢,并将把小三送来学徒的事一一道来。说是丙夏这么老实的孩子哪敢背着父亲自作主张?可老倪却不管那套,说:“先让伢儿在这干着,么事粗活只管吩咐,辉爷那边,我去做主张。”
就这样,小三白天来医药铺,晚上回自己家,到今日,也才只来了两天。这孩子倒是有眼力,礼红也好,丙夏也罢,从未指派他干过什么,可他眼中偏偏有活,凡是该干的,他全干了,凡是不该干的,当然也没有不该干的……
老辉听罢,盯着丙夏看了一会儿,又盯着小三看了一会儿,然后招呼小三过来,竟然夸道:“这伢苗真不错,个子比我丙夏还高许多。”又问丙夏:“你真的把他老子的伤治好了?他老子骨头真断了?”丙夏就叙述了老倪当时的症状。
老辉点点头,嗯了几声。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老辉竟大笑起来,对礼红说:“礼红,你儿子丙夏还只是个小鬼,收么事徒弟?哈哈……”又转脸对小三说:“小三,回家告诉你爷,你是我老辉的徒弟了!我早就想收徒了,你这伢儿我喜欢得很!”小三立刻给老辉跪了下来……
当夜,老辉理所当然与礼红同眠,丙夏又回到堂屋孤枕独眠了。可他并没孤独之感,因为他知道,礼红心中已经有了他……
老辉抚弄着礼红,大有小别胜新婚之感。可是礼红却急切想知道姨妈和小弟的下落。老辉的消息是令人失望的,他没寻到礼红的姨妈和小弟,但却打听到关于他们一些消息,而且有好几种版本。其一,姨妈改嫁了,嫁的是国军军官,大概是汉口陷落前,他们全家去了重庆。这是听邻居说的;其二,小弟死于日军飞机轰炸,而姨妈在武汉陷落后,被鬼子掳进了慰安所。日军在武汉设有五十多个慰安所,掳去上千个中国女性,天晓得她在哪个慰安所?鬼子的慰安所又不许中国百姓靠近。其它版本似乎更不可信,如姨妈被鬼子糟蹋,抱着孩子跳长江自尽了。或是姨妈带着小弟跟戏班子跑了……
礼红一边听老辉说,一边哭了起来,她在武汉唯一的亲人也没了下落,岂能不难过?老辉见礼红心情不好,自己也很难受,抚弄了礼红一会,觉得无味,便只能安慰她一番了……
丙夏能医好别人的臂伤,老辉又收了徒弟,这消息不胫而走,来找老辉看病医伤抓药的日渐增多。有时,连日本人也来此看病。老辉便觉屋子不够用了,恰好小三是个好帮手,又有老倪相助,老辉便在自家屋旁,建起了偏屋,也好让丙夏搬出去住,免得住在堂屋里。堂屋里新打了一张木床,取代板铺,专用于为人看病疗伤。同时,卧房的间壁也拆开了。
老辉与礼红老夫少妻,当然对她看管很严,丙夏难得与礼红亲热,但二人从目光交流中可以感觉到,他们的心越贴越近了。有时,礼红在灶房做饭,丙夏也会趁机进去,假意帮忙,二人捅捅咕咕一番,却更撩得互相心痒。而且,这样的机会也很难得。
丙夏最盼望的是礼红去河边洗衣,那时,他也会寻机找到河边,他们就躲在苇荡里缠绵相吻。
秋风乍起,天气一天天凉了,礼红发现,自己的乳房又有了刺痛骚痒的感觉,且膨胀得连皮下青色的血管都依稀可见,上次怀孕时就是这样啊!难道又怀孕了?尚在哺乳期就怀孕了?礼红觉得不可思议。
不久之后,老辉也觉察出来了,他发现礼红的身体在悄然发胖,尤其是乳房、肚子和屁股,就像吹足气鼓起来了一般。夜晚,老辉在床上给礼红把了脉,又把脸贴在她肚皮上倾耳细听一番,便微笑着说:“堂客,你又有喜了沙。应该是在十月中,我从汉口回来不久后怀上的。”说着,他开始给礼红按摩,几乎每天晚上,他都要给礼红按摩。
礼红还是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孩子还没断奶呢,难道我就怀孕了?”
老辉说:“有么事不可能的?么人说不断奶就怀不得伢儿了?有我天天伺候你,你还不尽快生伢儿?”一边说着,他一边按着礼红的后脖颈,又从那里往下,按礼红腋下,后来就按到了她的会阴、会阳、京门……这全是女人最为敏感的部位,礼红被老辉按得娇喘起来,下身的肉瓣洞开,花露从里边流淌出来……
老辉见礼红已有了反应,自己下身也早已膨胀,便叼住了堂客的奶子,一边吮着甘甜的乳汁,一边用硬屌往她下身插,也无须三番两次,只一下子就插进了礼红敞开的肉穴中。嘴里吸着奶水,肉棍在柔软温暖的通道里一边旋转着一边抽插,礼红很快就呻吟起来,小屄阵阵缩紧。老辉一边抽插,一边用语言挑逗着礼红:“礼红……你再给我生个细伢儿吧,我们就有了自己的伢儿了,念云也有小弟了……”
礼红扭动着屁股娇吟道:“我不嘛……我想要个女孩……又听话又乖的……姑娘……”
老辉说:“你这姐儿,给范队长生的是伢儿,倒要给老子生个女的,你这般偏心。”
礼红说:“你不是……有了丙夏吗?多好的……儿子呀……”
礼红提到丙夏时,阴道曾缩动了一阵,可老辉并没理会。他还在问:“你心里莫不是只有范云轩?对吗?”老辉一说这话,礼红的阴道缩得就更紧了,牢牢夹住老辉的阴茎,骚水咕咚咕咚有如泉涌,身体也战栗起来,老辉要的便是这个效果。每当他抽插礼红之时,只要把话题转到范队长身上,礼红便会不由自主激动起来,尤其是嫩穴会产生格外强烈的反应,使老辉既刺激又舒坦。他晓得“范云轩”三个字对礼红意味着什么,老辉从没有为此忌妒过,这三个字却能将礼红全身的能量彻底释放出来。是啊,范云轩,礼红心中永久的思念。
转眼,冬天又到了,天气依旧寒冷,天色依旧阴沉,淫雨依旧霏霏……但丙夏心中却不再忧郁,因为他所深爱的人就在身边,每天都能看到她的一颦一笑,嗅到她身上的香气,听到她的娇声细语。礼红身上似有阳光,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有了暖意。看到礼红,丙夏心中就觉甜蜜。尽管他夜晚独睡在新盖好的偏屋里,却不再觉得长夜难熬了。因为,只要到了天明,他们便又可四目相对,暗送秋波了。
将近年关,礼红的肚子明显鼓胀起来,丙夏也欣喜了。一次,礼红在灶房做饭,丙夏帮她往灶坑里添柴,他悄声问:“姐姐,你肚里的小鬼怕会是我的吧?”
礼红杏眼一瞪:“别瞎说,小心被你爸爸听到!你爸爸看过了,说十月中旬以后怀上的,这应该是你的小妹妹呢。”的确,从十月中旬开始,丙夏便没再动过礼红了。
丙夏问:“那……为什么是小妹妹呢?就不会是小弟弟吗?”
礼红一笑:“话这么多,我喜欢小妹妹啊,你呢?”
丙夏说:“只要你喜欢,我就喜欢。”
二人正悄悄说着温馨的话语,便听到了脚步声,是老辉。他一走进灶房,便骂道:“这鬼天气,冻死人沙,堂屋里倒成冰窖了,我在哈尔滨也冒这么冷过,我也来灶房烤烤火,暖暖手脚。”说着,把手伸向灶坑口。便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枪响,三个人同时吃了一惊。
枪只响了一声,不像是打仗。老辉皱着眉头说:“莫非小矮子又杀人了?”
正如老辉所说,鬼子杀人了。城门口放哨的鬼子从一个百姓的担子里搜出了一把刀,他立刻端起枪来,眼睛一瞪:“巴嘎,你的是新四军?”没容那人辩解,鬼子抬手就是一枪,可怜无辜百姓,命丧枪口。
后来,老倪的堂客兰妈领着小三来了,进门就嚎啕大哭:“……辉爷啊……该死的鬼子……把我屋里老倪杀死了……我小三没有爷了……我操他日本鬼子祖宗八代哩……我们孤儿寡母还怎么活啊……”随着她的长哭,长江岸边正落下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听着兰妈的哭诉,老辉一家得知了事情经过。原来,快过年了,老倪去方家岭帮朋友杀猪,傍晚,人家送了他一些头蹄下水之类的,他便兴冲冲往家赶奔,今天过夜,又可打牙祭了。到了武穴城门口,年关将近,鬼子岗哨也盘查得严了起来,鬼子哨兵从老倪担子里搜出了一把宰猪刀,于是,立刻瞪起眼睛珠,端起枪来……
听罢兰妈的哭诉,老辉全家无不落泪。那时,兰妈已经哭晕了过去,老辉掐着她的人中,将她弄醒,又喂她吃了几口热汤饭,兰妈才缓过气来,但仍悲悲切切哭哭啼啼凄凄惨惨凄凄:“辉爷……鬼子几不讲理沙,我们这年没的法子过了……”小三也在一旁擦鼻子抹泪的。
礼红把老辉拉到一边,耳语几句,老辉便点了点头,对兰妈说:“兰妈,你莫哭了,人去了又哭不活转来,我堂客刚才说了,你们以后就搬来跟我们一起过吧,正好我新盖了偏屋,你们如不嫌弃,就搬去住,丙夏还搬回堂屋,你看要得吗?”
丙夏说:“我看要得。”
老辉说:“去去,我又冒跟你商量。”
就这样,兰妈和小三搬了过来,小三依旧帮老辉忙些医药铺的事情,兰妈也是个勤快人,尽管礼红一再客气,可兰妈仍主动帮礼红洗洗涮涮,烧柴做饭。这兰妈也是可怜,生过三个孩子,却只活下小三一个,小三的两个哥哥,都是不到十岁就死了,如今丈夫老倪又被鬼子杀害,真是苦命的人。
没有什么故事发生时,岁月流逝得就飞快,到了第二年七月末,礼红又生下了小宝宝,果然如她所愿,是个细妹子。全家上下无不欢喜,连刚刚会说话的念云也亲着小妹妹说:“斯欢斯欢(喜欢喜欢)!”礼红给细妹子取的名字叫念竹。
兰妈主动承担起了伺候月子的事情,她心细体贴,把月科里的礼红将养得细皮嫩肉,粉白透亮。小三也肯干活,又有力气,将药铺打点得井井有条。丙夏的本事大有长进,跟老辉也有得一拼了。
日子虽过得平稳,可战争正处于最艰苦的相持阶段,这已是民国二十九年,也就是一九四〇年了,中国单独抵抗日寇已达三个年头。长江沿岸,日军虽布置了强大的兵力,但国军浔鄂布雷游击队仍神出鬼没,在码头边四处布下水雷,三天两头,便有鬼子船只被炸。于是,日军调来扫雷舰队,在武穴码头驻扎下来。
这日,老辉全家人正在堂屋用饭,这全家人也包括了兰妈和小三。这时,瘦高个警察来了,身后还领了个矮胖的日本海军军官。老辉和礼红都有些紧张起来,不晓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可看到瘦高个满脸堆笑的样子,又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事。瘦高个嘻笑着招呼道:“吃饭呢,辉爷?”
老辉站起来客气道:“你也一块吃点吧。”
瘦高个问:“有么事好饭请我吃沙?”
老辉说:“有稀饭啊!”
瘦高个一撇嘴:“操,粥啊,我才懒得吃哩。”
说话间,瘦高个就领着矮鬼子进了屋。小三看到鬼子,眼睛顿时就红了,吃饭时都弄出很大的动静。瘦高个说:“这伢儿,吃饭怎么还恶巴了?”
老辉说:“莫理他,他就那样。”又小声告诫小三,“莫要惹祸,我们惹不起祸沙。”
老辉问瘦高个:“你有事情吗?”
瘦高个说:“还真有事,你先吃,吃完再说。”
老辉说:“我吃完了。”
瘦高个便介绍那个矮鬼子:“这位是皇军扫雷队的小林太君。”
矮胖鬼子立刻鞠了一躬:“库尼其哇!”老辉便不解地望着瘦高个,眼下这番情景,与当年他被老金和鬼子胁上腰山的情景几多相似,他的心不由得跳了起来。
只听瘦高个说道,这个小林长年在水上忙活,还受过伤,犯了腰腿痛的病,其实也就是患了风湿,得知老辉医术高超,精通按摩,便特意来拜访……
瘦高个说罢,小林忙又鞠躬:“钞票大大的有,你的给我按摩。”
原来如此,看来想拒绝也不行了,别看鬼子眼下这般客气,一旦得罪了他们,这些家伙立刻便会现出野兽原形。老辉只好说:“按摩是个慢工夫,不是一下子就能按好的。”
小林说:“我的明白,你的就多按几下子的干活!”
瘦高个忙现出一副卑贱的笑容:“太君,不是多按几下子,而是天天按才行。”
小林又点头道:“明白明白。”
老辉说:“可是,要按摩,他只能到这里来按,我可不敢去日本人那里。”
瘦高个说:“你不敢去,我也不敢去沙,皇军扫雷队是么事地方,能让你去吗?小林太君以后就来你这里按摩。”接着,又对老辉挤挤眼睛,“还有没有那种药?”这家伙,每回来此都讨要那种药物。
小林倒也听话,每日都来按摩,且极守时,都是下午来,按半个时辰就滚蛋,走之前还要“奥哈腰,够扎一码事”地道谢。这家伙一身横肉,这也是日本人的特征,那皮肉看上去像肥膘,按上去却如冻猪肉,是死肉,没有弹性,十分僵硬,给他按摩就是个力气活。老辉给他按摩时,常常会想:“若是拿把刀,从他哪里捅下去,给他大卸八块为好呢?”
不仅老辉这般想,恐怕丙夏和小三也会这般想。尤其是小三,看见小林时便会目露凶光。为此老辉免不了要一再告诫他:“你可莫给老子惹麻烦。”
小三便说:“放心,师傅,我晓得。”
然而,麻烦事还是来了,却不是小三惹的祸。一连几个月,小林每次来按摩时,都挎着一把手枪,是装在枪套里的。按摩时要脱去外衣,他就将外衣和枪都挂在墙钉上。他也是太大意了,也或许根本没把那些“良民”放在眼里,他压根没想到这么做会有什么不妥。
已是十月底了,天气早已有了凉意,小林来按摩时,穿了一件呢子军大衣。来了之后,他细心地将大衣和手枪都挂在了墙上,然后“吭哧吭哧”上了床,趴好后还看了看手表,说道:“开始吧。”老辉便一如往日,为他按摩。
小林正被按得舒坦着,门外忽来了个陌生的年轻人,他向屋里巴望了一阵,便进来了。这是个伢苗,用普通话解释,就是时尚青年。头戴一顶小礼帽,身着西服,足蹬皮鞋。更显伢苗本色的是,他戴了一副墨镜。这一身行头,把丙夏和小三都看呆了。
老辉问陌生人:“伢苗,有事吗?”
伢苗也不回答,在屋里转了转,突然就一步跨到了墙边,动作格外迅疾,只一眨眼间,军大衣和枪套都已摘下,同时,乌黑手枪已被抽出枪套,枪口直指小林的肥头:“鬼子,你莫动,敢动一动,老子就让你脑袋开花!”
伢苗一边说着,一边用枪口对准小林,退向门口,一出门,便拔腿跑了。当时,礼红和兰妈正在卧房里忙活着孩子的事情,丙夏和小三则目睹了整个过程。
小林好像吓呆了,从伢苗抢枪,直到离去,小林都趴在床上一动没动,老辉不知该不该继续给他按摩了。过了好久,小林才轻声说:“你的不要按了。”然后,默默地坐起来,面无表情地穿上外衣,军大衣和枪都被伢苗夺走了,他往空荡荡的墙上看了几眼,也没像往日那样道谢,口中似塞了屎橛子,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小林刚走,丙夏和小三便来了兴头,他们嬉笑着,用手指比划成手枪状,互相指着对方,模仿着伢苗的语气动作:“鬼子,你莫动……”
老辉训道:“莫闹了!怕是要惹大祸哩。你们可曾看见那个伢苗往哪边跑了么?”
丙夏说:“比唱采茶戏还好看,我们光顾看鬼子的该死像了,根本都冒出门嘛,哪里晓得人家往哪边跑了?”
正说话间,鬼子来了,五六个人,五六杆寒光闪闪的刺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