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火攻
江渚洲,宛如长江中的一叶小舟,静静地掩映在夜色里。
寒风呼啸着拂过平静的江面,带来难以忍受的酷冷,值守的士卒哪怕是躲在茅草屋里,从窗外刮进来的寒风也寻踪而至。
「真冷啊!」一名叫作王吉的南唐士卒抱怨道。
倚坐在他身旁的一名老卒安抚道,「别抱怨了,等天亮了,咱们抱一团芦草回去,一边烧一边睡觉,好好休息一顿!」按南唐军的规矩,他们值守一晚,第二天就可以轮休一日,不必出值。
王吉听了老卒的话,脑海里顿时幻想起自己在火光的映照下,美美地睡在被子里的场景,然而美梦并不长久,一阵胡啸而至的寒风很快又将他拉入到了现实。
他望着窗外江岸边的芦草垂涎三尺,真想现在就过去割些回来取暖,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守夜人如果烧火取暖,会很容易暴露自身的位置,让摸哨的敌人察觉。
虽然他不认为对方会在这种时候摸过来,但规矩就是规矩。
寒风继续胡啸而过,哪怕是老卒也昏昏欲睡。
王吉在迷迷糊糊中又感受到了那股怡人的温暖,甚至还有些热,时间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夏天,骄阳如火,他站在河岸边上,犹豫着是否跳下去。
下一刻,他睁开眼睛,眼前是无边的火光,江岸边上大火熊熊而起,包裹着整个江渚洲的芦草此刻都在燃烧!
「火啊!」王吉大声喊道,他连忙将老卒摇醒,哪知刚从睡梦中惊醒的老卒见此场景也懵在了原地……
驻扎在江渚洲上的南唐军约有五百余人,等大火已然不可控制,这才纷纷惊醒起来。
就在江渚洲北岸不远处,宗政元恒看着漫天大火,脸色平静,在他面前,靖军将士已经搭乘着小船,开始了各自的任务。
只见一条条堆满着木料等易燃物的木筏排列在江面上,足有上千数之多,将江渚洲两边的江面几乎堆满。
而在木筏内围,以三条小船为一组,正在将一根根削尖的大木贯入江底,手握大锤的粗壮汉子不停地击打着大木露出水面的部分,将其插得更深。
「砰、砰、砰!」巨大而厚重的击打声不绝于耳。
宗政元恒估摸了一下进度,大声呵斥道,「不行,还是太慢,命令前部司马加快速度,一个时辰内务必将这一千两百根大木全部贯入江底!」
一名负责传令的郎将苦着脸道,「将军,我们人手太少,再加上江中有些地方沙石堆积,一时难以完成啊!」
宗政元恒可不会管这个,这些大木关系着这场战事的胜败,要是等南唐的水军到来,而这些大木还没有立好,那他们就只有跑路的份了!
因此他极为坚决地道,「既然人手不够,那我再给你增派人手就是!」
他转身看向一旁的贺均问道,「拿下江渚洲,你需要多少人?」
贺均也是前不久刚到的,被他的父亲征北将军兼右威卫大将军贺易派来配合宗政元恒,他知道宗政元恒这是要从自己这里抽调人手,于是豪气道,「只需一百人即可!」原本宗政元恒给他一千人,但他艺高人胆大,认为便是只有一百人也能攻破江渚洲。
宗政元恒自然不会只给他一百人,道,「我给你三百人!」
他随即转头对那名郎将道,「现在你又多了七百人,可否在一个时辰内全部筑完!」
郎将见宗政元恒坚持如此,只得硬着头皮道,「属下遵命!」随即带人而去。
贺均望向熊熊燃烧的江渚洲,奇怪道,「对面南唐军的守将为何留下这么大的破绽,不事先将这些芦草全部割去!」
宗政元恒轻笑道,「这江渚洲上本就湿寒,他要是再把这些芦草割去,那就更冷了,况且他也想不到我军会打这个小洲的主意!」
贺均点了点头,没有比这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了。
在江渚洲东南方向约有百里之远的原州,南唐的西军总营就驻扎在此处,西军统帅呼延铎此刻正盯着地图出神。
他年近七旬,须发皆白,老态尽显,如果不是因为太子李泓基迟迟找不出替代他的最佳人选,他早就请辞回乡颐养天年了。
呼延铎污浊的目光扫过长江南岸沿线,他驻守长江南岸防线数十年,经验丰富,为了能及时示警,他在长江南岸沿线修筑了上百座烽火台,一旦北靖有所动作,便能一览无余!
可就在刚刚,有十几座烽火台都点燃了大火,这说明靖军在这些地方都有强渡长江的动作,南唐守军这才示警。
可问题是靖军不可能同时在这么多地方渡江,因为分兵渡江乃是兵家大忌,容易被个个击破,他相信宗政长玄不会犯这种错误,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靖军这是在故布疑阵,掩护真正下手的地方!
那会是在什么位置呢?呼延铎百思不得其解。
房门突然推开,一名虎背熊腰的黑甲大将夹带着寒风而进,其人相貌与呼延铎有几分相似,面色黝黑,须如猬毛。
「父帅!」黑甲大将拱手道,他是呼延铎的长子呼延烁,此时的他神色焦急,全然没有了以往的镇静。
「慌什么!」呼延铎呵斥道,他对长子此刻的表现有些不满,为将者,最重要的是要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从容镇定。
呼延烁顾不上其它,委屈地说道,「北靖军正在攻击长江防线,将士们手足无措,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关键是现在不知道北靖军正在攻击那一处,原州距离最前线有百里之遥,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半日的功夫才能赶来报信。
「不用急!」呼延铎淡淡道,「就北靖那点船,要想把三十万大军都送过来,没有个三五日是完不成的,再者说我们南唐的水师是不会放任他们轻易渡过长江的!」
北靖军手里的船仓促之间只能运一两万人过来,这点人过来还不够南唐西军塞牙缝呢!
「巡江都督姚文烈这会儿应该已经与北靖军交上了手!」呼延铎看向长江的方向喃喃道,他之前告诉过姚文烈,一旦北靖军有渡江举动,便要立即率南唐水师切断江面,阻止北靖军渡江!
姚文烈乃是南唐水战名将,今年四十余岁,相貌粗犷,正值壮年。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南唐巡江都督姚文烈便带着一百艘大船在长江里开始了巡游,北靖军做出的种种假象被他一一识破,他甚至一度以为此次攻击只是北靖军做出的骚扰之举,直到他来到了江渚洲。
站在江岸上的宗政元恒看见南唐的巡江战船到来,毫不犹豫地命令弓箭手用火箭点燃了江面上所有的木筏,一时间长江水面上火浪重重,热气飞腾,明亮的火光甚至照亮了江面两岸!
姚文烈看着满江大火,一时怔在主船上,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耳边传来小洲上的厮杀声越来越小,直至暗无声息。
北靖军竟然选在这里动手!
姚文烈大梦初醒,他急忙命令水师闯过火海,强行登陆江渚洲,阻止北靖军以此为跳板,向长江南岸发起攻击,由于江渚洲的存在,北靖军将更容易跨过长江!
然而面对熊熊大火,南唐水军将士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根本冲不过去。
一名小校急忙跑来禀告道,「将军,火势太猛,我们的战船冲不过去啊!」
姚文烈快步走下船楼,来到船头,望着熊熊大火,耳边传来噼噼啪啪的木柴燃烧声。
火势太大了,便是浇水也于事无补!
姚文烈也算是久经战阵的老将,他立即想道,「往咱们的船上浇水,闯过去便可!」
虽然浇不灭这些火船,但防止己方的大船烧起来他还是有办法的!
见小校还不离去,他又补充道,「多备些撑杆,顶开离得近的火船!」
小校闻言这才离去。
北岸上,宗政元恒看着南唐水师变换队形,采用一字长蛇阵的办法,在离南岸近些的位置打通了一条航道,缓缓向江渚洲驶去,不由赞道,「唐军当有名将指挥,不然不会这么快就想到了破解火船阵的办法!」
在他身旁的一名郎将有些焦急道,「那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毕竟南唐水军犀利无比,一直以来都是靖国统一天下的最大障碍。
宗政元恒安抚他道,「放心,火船阵好过,水桩阵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宗政元恒看向郎将问道,「江渚洲拿下了吗?」
郎将回道,「贺校尉勇武非常,已经拿下了江渚洲,南唐守军五百余人,除少数人跳水求生外,其余人等俱被斩杀或是俘虏!」
「嗯!」宗政元恒点了点头,继续道,「立即通知后军,准备架桥,务必于三更天前架起两座浮桥!」
如果是凭空在宽阔的江面上架桥,难度是相当大,可如果有了江渚洲做基石,难度就会小许多。
宗政元恒为了加快架桥速度,甚至提前就将浮桥架好,然而分成数段,只等着到预定好的位置拼接!
而在另一边,刚刚顶着大火通过火海航道的南唐水师立马就碰到了问题,仿佛像是撞到了礁石,吱呀一声过后,船舱破开一个大洞,冰冷的江水立时灌入船中。
「这是怎么回事?」有军官发问道。
「属下也不清楚,这位置没有礁石啊!」一名水手回道。
像是起了连锁反应,南唐水师领头的十几条战船都出现了触礁的情况。
「马上派水鬼下水查看情况!」姚文烈直觉有些不妙,他往来此处数次也没有发现这里有礁石,幸好他手里头有一支水鬼小队,能下水潜游一两个时辰,正好用来打探水底状况。
果然,水鬼下水后马上发现了异常,急忙回来禀告道,「都督,江水下插满了木桩,我们的战船过不去!」
姚文烈不安的直觉得到了验证,但他没有高兴起来,而是问道,「有多少木桩?」
一名水鬼涩声回道,「大约有上千根!」
「你们能拔除吗?」姚文烈问道,刚说完他便觉得这话问得不对,转而补充道,「只要开辟出一条水道即可!」
水鬼摇了摇头,「我们试过了,对方插得非常结实,我们在水下用不了力!」其实有一点他没说,南唐的水师都是大船过不去,但北靖在周围组织了许多小船,他们过去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北靖士卒只要站在船上就能用长枪把他们一一刺死!
姚文烈走到船头,看着百丈外的江渚洲,明明触手可及,却偏偏死活都过不去,这仗打得真是憋屈!
与此同时,北靖军仿佛想故意气死他,竟然当着他的面开始架桥,而且架桥的速度快得惊人。
姚文烈立马招呼船队后撤,沿路返回水寨,同时派人向原州西军总营汇报这里的情况。
当下的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掌控,只能请元帅呼延铎来定夺了!
清晨,江渚洲周围青烟缭绕,小洲上已经完全烧成了一片白地。
大队士卒正踏着宗政元恒架好的浮桥向南唐地界进发,宗政长玄骑在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是怎么想到用这种办法的?」他问道。
紧跟在他身旁的宗政元恒笑道,「我小时酷爱玩水,常常到家乡旁的一条小河里游泳,因此颇习水性。」
宗政长玄没再继续问下去,一旁的征南将军兼青龙卫大将军白良看着眼前的一切,颇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南唐人倚仗的长江天险只一晚便被北靖军攻破了,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
诸将纷纷向宗政元恒投去钦佩的目光。
这时,一名哨骑急奔而来,禀告道,「启禀大将军,征北将军已经拿下奢州,正在向巨州进发!」
「好!」宗政长玄赞了一声,宗政元恒架好浮桥后,他便急令征北将军兼右威卫大将军贺易领本部军马向西挺近,稳固西面作为北靖军的后翼,因为南唐西军主要集中于原州方向,在北靖军的东面。
「南唐西军可有什么反应?」宗政长玄问道。
哨骑回道,「他们昨晚收到消息后星夜进军,但在半途听说我军已架好了浮桥,正在抢渡人马后,便又退了回去。」
宗政长玄嗤笑道,「呼延铎此人自保有余,进取不足,昨晚他若是拼着性命上来和我军决战,恐怕胜负还在伯仲之间,但他却偏偏退了回去!」
征南将军兼青龙卫大将军白良笑道,「南唐军步骑皆弱于我军,他可没那个胆子敢上来和我等拼命!」
「哈哈哈!」众将皆笑了起来。
自平东侯张绪、平西侯柳疾、平北侯周康率领所属卫军抵达荆州后,北靖军坐拥左威卫、右威卫、青龙卫、朱雀卫四大军卫及三大卫军,军力近四十余万,与南唐人的西军人数大致相当,但战力却远远胜过他们。
再加上宗政元恒击破南唐人构建的长江防线,可以说现下局势逆转,战场的主动权又回到了北靖军手中。
南唐军只凭原州一道防线绝然挡不住北靖军的铁骑!
宗政长玄对诸将道,「你们率各自所属卫军立即赶往原州一线,与南唐军形成对峙!」
「喏!」诸将抱拳领命,纷纷拍马而去。
宗政长玄见他们离去,转而望向宗政元恒问道,「你认为我们能一举灭掉南唐吗?」
望着父王意味深长的目光,宗政元恒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宗政长玄挥手道,「你我父子之间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
宗政元恒这才道,「我听说南唐皇帝虽不是圣明之君,但亦非残暴之主,自南唐立国以来,已历四世,民心归附,人才尽为其用,眼下还不是灭亡的时候。」
宗政长玄捋须道,「你能这样想,可见你并非是骄躁之人。自南北分立以来,已近六十余年,要想再一统南北,阻力之大,实在是不可想象。就拿眼前这支南唐军来说,纵然我们能灭掉其主力,南唐皇帝仍可以号召各地兵壮自行守城,须知东面还有豫章郡、庐江郡、丹阳郡、会稽郡,坚城百座,人丁数千万,仅凭我们手里这点人,恐怕连建康城下都到不了!」
宗政元恒听父王这样说,立时明白他早有打算,不由问道,「既然如此,父王此行目的是什么?」
宗政长玄笑道,「自然是一举剪灭南唐的西军主力,削弱其势力,将来若有机会,便能以荆州为突破口,席卷南北,一统天下!」
宗政元恒眼前一亮,他献计道,「我们此行除了打垮南唐西军主力外,还要尽可能掠取人口,作为疲敌之策!」
宗政长玄一思,顿觉妙极,「不错,正该如此!」
「哈哈哈!」父子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方雪寒带着太子妻弟杨隆、奋威将军乐朔一行抵达了原州。
他们刚到原州,便听到北靖军击破长江防线,正在大举东进的消息。一时间原州城里四处都是乱哄哄的逃难人群和溃兵。
方雪寒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切,不由美眸微蹙,现在原州的局势比她想得还要糟糕!
杨隆只是站着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反倒是奋威将军乐朔看着眼前一切痛心疾首。
其人臂长肩阔,相貌英挺,约二十岁,身穿紫甲,着赤袍。
或许南唐人早就忘却了这个姓氏,但只要提起乐家军,南唐人便会很快想起那个让南唐人引以为豪的人物。
二十年前,乐家军首领乐震兴兵北伐,率军十万从荆州出发,大小战数百仗,竟无一次失利,先击破北靖人的荆州驻防军,再击破徐州军,后又击破幽州军,转战千里,偌大中原之地,竟无一人可称敌手,最后直趋长安,大有灭亡北靖的势头。
然而,由于乐震与当时南唐权臣杨文升不和,此人拒不发送粮草供应,以致乐家军粮绝,再加上号称北靖军神的宗政长玄解决掉北戎人的南下攻势后,抽调北靖最精锐的十万铁骑南下,最后在长安城外的霸凌河边上两军决一死战,大战持续了整整一日,十万乐家军最终全部阵亡,无一人临阵而逃,鲜血染红了整条霸凌河。
宗政长玄的十万铁骑也折损过半,战后两军尸积如山,其状之惨烈,以致宗政长玄感叹,愿此生不复见这般敌手!
而乐朔正是当年乐震的遗腹子,其父出征时,其母便已怀胎七月。
方雪寒之所以会花大力气将乐朔从齐王李元朗那里讨要来,便是因为其人颇具乃父风范。
南唐军中世家子弟大多凭借父辈余荫,便能身居高位,唯有乐朔不肯如此,他以二十岁的年纪便能身居五品将军之位,全靠他自己一刀一枪拼杀出来,可以说是当下南唐军中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
当下乐朔不客气地说道,「呼延铎元帅只知自保,全然不顾国土沦丧之危!」
恰好赶来的呼延烁听闻大怒,拔出刀子上来喝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侮辱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帅!」
乐朔也不惧,拔出刀来,冷然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呼延烁刚想教训他,便听到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这里不是动刀子的地方,把刀收起来!」
呼延烁不情不愿地收起刀,乐朔见此也把刀收了起来。
方雪寒急忙上前致礼,「呼延元帅安好?」
「一切尚还安好!」呼延铎与方雪寒互礼后,转而看向乐朔道,「一晃二十年,乐少帅可还安好?」
乐朔刚才也是气话,现在见呼延铎如此礼遇他,不由有些惭愧道,「当不得呼延元帅这般称呼!」
呼延铎摇头道,「当年乐帅在世时,我就是他的副帅,如何当不得这个称呼?」
说起这个,呼延铎似乎有些缅怀道,「二十年了,如果乐帅还在世,见你长大成人说不定也会很高兴,你和他年轻时长得很像!」
「当年乐帅出征时,意气风发,视天下英雄如走卒,原本他很有可能实现自己的抱负,只是可惜啊!」呼延铎说到这里,神色有些悲痛,转而望向北方。
良久过后,他转过身来道,「世人都说齐王颇有当年乐帅的几分神采,还一度将他与宗政长玄那等人物相提并论,但在我看来,十个齐王也比不上乐帅!」
呼延铎这话说得有些不客气,齐王毕竟是王爵身份,但在他眼里几乎与跳梁小丑相当!
方雪寒不想与呼延铎在这个问题上再深究,于是转而问道,「不知北靖军是如何突破我军设下的防线?」
呼延铎从儿子手中接过早上收到的战报递给她。
方雪寒打开战报,起初还神情恬淡,到后面却越来越凝重。
乐朔不同于杨隆,乃是知兵之人,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也是好奇,战报中究竟写了什么?
方雪寒很快看完手中战报,微蹙的眉容却丝毫没有散开,她将战报递给早已迫不及待的乐朔,转而对呼延铎道,「看来是我等错怪元帅了,北靖军计划周密,布置无懈可击,这种情况下只能敛兵据守,不能力敌!」
这边乐朔看完后,惊讶道,「北靖军一向不善水战,他们是如何想出这个法子的?」
这份战报是巡江都督姚文烈发来的,亲历第一线的他最了解此战的经过,北靖军先以火船堵住江面,再在江底插上木桩,以致南唐军的大船根本过不去,眼睁睁地看着北靖军搭起了浮桥。
北靖军在渡过长江后,又分兵攻取南唐水师营寨,一把大火将这个水师营地烧得干干净净,姚文烈只得率水师顺流而下,到建康城附近修整,毕竟他的水师官兵不可能全在船上吃喝拉撒。
现下在江面上已经见不到南唐的水师了!
乐朔抬起头问道,「北靖军三十余万,不可能同时渡江,呼延元帅为何不半渡而击?」
呼延铎反问道,「北靖军步骑皆远胜我军,便是我半渡而击,胜算又有几何?」
乐朔道,「至少还有一点希望,现在对方大举东进,我军野战的胜算几无!」
呼延铎淡然道,「我从来没想过要与对方野战!」
乐朔立马明白过来,呼延铎这是打算与北靖军拼消耗,让对方不战自退,毕竟北靖军粮草要从荆州方面运过来,不如南唐军就地取粮要便利,但前提是能守住,一旦守不住,恐怕整个南唐都要被北靖军搅得天翻地覆!
方雪寒沉吟片刻后问道,「元帅以为北靖军下一步会如何打算?」
呼延铎道,「刚刚收到消息,北靖军分出一部,攻取了武陵、长沙、桂阳等郡!」
方雪寒一听便明白,北靖军这是在清除来自身后的威胁,准备与南唐军打持久战!
「我们正面有多少北靖军?」方雪寒再问道。
呼延铎想了一下道,「北靖人此番南下抽调了左威卫、右威卫、青龙卫、朱雀卫四大军卫和东、西、北三大地方卫军,人数在三十五万左右!」
「那我们有多少可用之军?」方雪寒紧接着问道。
呼延铎道,「我军人数在四十万左右,但其中有十五万是城防军。」所谓城防军,就是民军,守城还可以,但野战能力极差,这也是为什么呼延铎会极力避免与对方野战的缘故。
方雪寒立即打开随身携带的地图,标明敌我态势后,她立即谏言道,「既然元帅打定了主意要与对方拼消耗,那我建议在长江到原州这一段,实行坚壁清野,迁移人口,让北靖军无法就地补充!」
呼延铎捋须道,「看来我还是考虑不周!」
方雪寒道,「现在是十一月底,我们只要能熬到明年四五月份,北靖军就得撤回去!」
乐朔拍手笑道,「不错,到时江水暴涨,我南唐水师便又能纵横大江之上,到时他们就是不想撤回去都不行!」
呼延铎点头道,「正是此理!」
经过一天的跋涉,北靖军在原州城外不远处与南唐西军形成了对峙。
北靖军连营数十里,旌旗招展,阵容宏大,士卒往来不断,战马日夜疾驰,可谓是热闹非凡。
而南唐军则是坐守坚城,严阵以待。
北靖军帅帐里,宗政长玄正在与儿子宗政元恒商议军机。
因为只有他们二人在场,是以谈话很是随意。
宗政长玄指着地图上的标记道,「南唐军以原州、清州、博州、琪州等七大坚城连成一线,作为阻挡我军东进的防线,我军一时之间还真拿它们没办法!」
「对方坚守不出,我军便无法消灭对方的主力,若是率军攻城,恐怕伤亡会达到一个难以忍受的地步!」宗政元恒道。
「正是如此啊!」宗政长玄无奈道,「若是与对方在这里耗太久,恐怕朝堂里会有人说三道四!」
宗政元恒明白父王的意思,要是他们这里一直没有进展,丞相谢渭那里肯定会谏言皇帝让他们撤军,理由也很充分,就借口粮草消耗太大,毕竟三十多万大军远征在外,这粮草供应确实会很大!
「征北将军那里开始迁移人口了吗?」宗政元恒问道。
「已经在开始了!」宗政长玄道,「若是不惜代价,我们此行可以从武陵、长沙、桂阳等地掠取四百多万人口!」
在这个时代,人口就是财富,北靖虽然国力强过南唐,但双方人口其实相差不多,都在三千万左右。
武陵、长沙、桂阳三郡非是富庶之地,一下子掠取四百多万人口,等于将这些地方的人口全部清空,这对于南唐方面恐怕是难以忍受的损失。
宗政元恒一时也没有好的办法,他现在倒想看看,南唐方面会对此有何动作,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北靖掠取他们的人口吧!
建康城,南唐皇宫。
幽深的宫室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怒骂,几个小太监听到动静,恨不得把头低到膝盖下,自打收到北靖人攻破长江防线的消息后,皇帝李元极少有地大动肝火,整日怒骂前方主帅!
这几天皇帝李元极心情不好,连伺候的太监都被拉下去打死了好几个,全是莫名其妙惹到皇帝生气的!
现在他们都烧香拜佛,期望自己不要被选去伺候皇帝。
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传来,一名身着华袍的年轻男子迈步而来,走向皇帝的寝宫,「是太子!」几名太监互视一眼,便又低下了脑袋。
他此行乃是为了请罪,原本计划的北伐不仅没有为他赢得功勋,反而召来了失败。
太子李泓基在几名小太监的注视下走进了皇帝的寝宫,结果他不仅没有平息皇帝的怒火,反而招来了更多的指责!
许久过后,太子李泓基这才一脸铁青地退出皇帝的寝宫,向外而去。
过了一会儿,齐王李元朗奉命入宫见驾。
他从容走进皇帝的寝宫,小太监们想象中的怒骂声没有传出,反而一片宁静,许久过后,齐王李元朗才迈步走出皇帝的寝宫,神情一如从前。
这时,一名太监急急忙忙出来,高声道,「传膳!」
皇帝竟然开始吃东西了,这可是一个好消息,自北靖人攻破长江防线的消息传来后,皇帝李元极便滴米未进!
「看来是齐王殿下治好了皇帝的心病」一名小太监向众人低语道。
众人闻言,皆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