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假典史上任
夜半时分,叶小天心情甚好,偷偷摸摸地爬到了水舞的身边,轻轻搂住了她娇软的身子。
薛水舞早有预感,知道叶小天憋忍多时,今夜不会轻易放过她。今天叶小天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心中感激,也存了报答之意,便不再矜持,回转身钻进了叶小天的怀里。
叶小天大喜,在水舞的脸上香了一口,便猴急地剥脱她的衣裳。
薛水舞任他轻薄,只是闭上了眼睛,酥胸急剧地起伏。
待薛水舞像一只赤裸的羔羊般玉体横陈,叶小天也手忙脚乱地把自己脱得精光,急吼吼地趴在了她的身上。
叶小天馋得很了,多日不闻肉味,他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嘴了。亲嘴、揉奶、抠屄,上中下三路大军一齐发动攻势,把薛水舞弄得娇躯酥软,娇喘微微。
叶小天摸到水舞的阴户已经水漫金山、门扉洞开,便急不可待地将胀硬的大屌插了进去,一杆入洞,水花四溅……
薛水舞小嘴里发出一声舒爽的呻吟,手臂伸出去抱紧了叶小天的虎背熊腰,双腿盘绕在他的腰间,像八爪鱼般缠绕住了他。
叶小天淫兴高涨,亢奋地发起了攻击,阴茎如打夯般在湿滑嫩软的阴道内大力抽插,肉体撞击声如爆豆般“啪啪”作响。薛水舞如蛇般扭腰摆臀,娇喘着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轻点儿……别吵醒了瑶瑶……”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叶小天顿时觉得扫兴不已,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
薛水舞并没觉察出男人的心情变化,见他如此听话,继续说道:“你赶紧弄完,回去睡觉吧。”
这句话彻底浇灭了叶小天心中的欲火,他颓然倒下,抽出略显疲软的鸡巴,怏怏地回到自己的床铺,背对着薛水舞躺下,一声不吭,心里憋屈郁闷,烦躁不堪。
薛水舞愕然地看着叶小天的背影,不由得摇头苦笑。她知道这次没让男人尽兴,可她也有难言的苦衷。跟叶小天相处越久,感情越深,每次的交欢更让她对叶小天情愫渐浓。她心里越来越担心,甚至有些恐慌害怕,她怕自己会改变主意,会离不开这个男人……
所以,她一次次拒绝叶小天的求欢,坚决不与他同枕共眠,平日里仍以兄妹相称,就是不肯改口。
小天哥哥,对不起了,我们不是一路人,希望将来分手的那一天你我都不要太过难受。
薛水舞愁肠百转之时,叶小天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弥漫心头挥之不去。他不明白薛水舞为什么不能完全彻底地接受他,这么长的时间了,就是一块石头也被焐热了,可薛水舞对他仍是不冷不热。男欢女爱讲究的是两厢情愿,叶小天不想有一丝一毫的勉强,这才有了刚才的半途而废。
红日东升,李云聪带着一个便装衙役赶到土地庙,就见叶小天步履从容地刚刚迈步出来,后边跟着他的两个妹妹。
李云聪似笑非笑地道:“饿了一天一夜的感觉怎么样?小兄弟,不如就答应我们大人的要求吧。帮官府办案,亏待不了你,有我们明里暗里的保护着你,你还怕那些人来刺杀你么?”
叶小天扬起下巴,俯瞰似地向他一笑,扬声道:“走!吃饭去!”
薛水舞、杨乐瑶不约而同地扬起下巴,从李云聪面前高傲地走过。
李云聪看着叶小天一行人大摇大摆地下山而去,疑惑不解:“奇怪!他们的钱都被搜光了,哪有钱吃饭?”
叶小天一家人来到山下一家小吃店,李云聪和另一个衙役尾随其后。
李云聪眉头一皱,自语道:“他哪来的钱?莫非昨晚……他做了什么为非作歹的事儿?”
旁边的衙役道:“依我看,必是他偷来的。若他昨日有钱,何必一家人挨饿?”
“偷来的?”李云聪眼睛一亮,转眼向街上打量起来。
街上行人不少,有两个年轻男子鬼鬼祟祟,一双眼睛不时逡巡左右,看见某人穿着华丽或是购物阔绰,他们就会不动声色地靠拢过去。此时,他们正跟在一个身穿铜钱纹员外袍的中年人身后。
李云聪看见后,马上迎过去,拱手道:“洪员外,早啊。”
“啊!李先生早。”那位洪员外正数着念珠,一见李云聪,连忙笑容可掬地还礼。
两人说笑几句,旁边忽有一个僧人托钵而过,洪员外赶紧摸出些钱来,毕恭毕敬地放进那僧人钵内,双手合什,连称“阿弥陀佛”。
李云聪笑道:“员外向佛之心真是虔诚啊。”
洪员外执礼甚恭地目送那僧人远去,这才对李云聪笑道:“前川寺的惠能大师说洪某有慧根,是修佛的好根苗呢。可惜洪某家里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什么时候他能立业成家,洪某便可以放心出家了。”
李云聪忙道:“儿子成家后,洪员外还该等着抱孙子,以享天伦之乐嘛。现在做个居士,一样可以修炼佛性,又何必定要出家呢?”
尾随在洪员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见李吏典和洪员外说话,眉头微微一皱,逡巡着便想走开。李云聪和洪员外又搭讪几句,拱手道别,随即追上那两个年轻人,冷喝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洪百川是本县有名的大善人,你们也敢打他的主意!”
两个年青人连忙陪笑打躬:“李老爷您宽宏,小的有眼无珠,再也不敢了。”
李云聪寒着脸道:“少废话!现有一桩事情交给你们去办。办好了还则罢了,办不好,把你们抓进衙门打板子。”
两个偷儿连忙道:“是是是,李老爷您吩咐。”
李云聪往那家小吃店呶了呶嘴儿:“店里坐的那一家人,看到了么?”
两个偷儿瞧了一眼,道:“看到了,李老爷您是想……”
李云聪道:“把他们身上的钱偷光,若是还剩下一文,以后你们就不用在葫县混了!”
“啊?”两个偷儿万万没想到这位县衙胥吏竟让他们去偷东西,两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道:“李老爷,真的要偷?”
李云聪瞪了他们一眼,骂道:“废话!你们会干别的么?”
一个偷儿讪讪道:“李老爷,小的们平素对您老可都是毕恭毕敬,您老可别设局抓我们。”
李云聪“嗤”地一声,道:“抓你们干什么?就连老爷我都快发不出饷来了,你当县衙里有免费的牢饭给你吃么。别说废话,快去!”
另一个偷儿道:“是是是,这可是老爷您吩咐的。小的们偷了钱回来,马上奉与李老爷。”
李云聪把手一挥,淡淡地道:“偷到的钱就当赏你们了。只是做到一点,让他分文不剩。”
两个小偷答应下来,悄悄盯上了叶小天一行人。
叶小天全无所觉,一家人吃罢早餐,接着便去了一家粮店。
叶小天和那掌柜的谈妥了价钱,伸手入怀,脸色顿时一变。
那掌柜的一瞧叶小天的脸色就明白了,忍不住说道:“客官,别是路上不小心,被偷儿把钱财顺走了吧?”
叶小天脑海中电光石火般一闪,忽然想起方才曾被一个从胡同里出来的汉子撞个满怀,莫非……
叶小天马上对水舞道:“你们等在这儿,不要乱跑!”
叶小天冲出粮店,直奔刚才那个巷口,沿着方才那人所走的方向狂追了一阵,果然看见那人与另一个男子并肩走着,有说有笑。
叶小天大吼道:“你站住!”
那两人回头看见叶小天,撒开双腿狂奔起来。
他们这一跑,叶小天更加认定钱袋是他们偷的,立即死命追赶起来。
路边出现一双粉光致致的漂亮大腿,又是一个短裙苗少女。不过叶小天此时已经无暇去看了,如今在他眼中,前边那两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可比这短裙苗少女更有吸引力。
叶小天不能不急呀,钱若被偷走,一家人就真的走投无路了。在薛水舞和瑶瑶眼中,他就是天,就是她们赖以生存的支柱。他不想让她们跟着自己处处碰壁、时时吃苦,更不想让她们对他失望。
追着追着,前方路口突然出现一个身穿紫缎绸,头系紫色六合巾的矮胖男人。那个男人扭着水蛇腰,手里还掐着一方手帕,在五六个年轻人的簇拥下姗姗而来。
叶小天一看这人登时脸色大变,冤家路窄啊,风铃儿哥哥怎会在此?
如果叶小天是镇定自若从街边走过,风铃儿未必会认出他来,可他追着两个偷儿狂奔而来,太过引人注目。风铃儿定睛一看,登时把熊猫眼一瞪,兰花指俏生生往前一伸:“好啊你,居然还敢现身,给老娘我抓住他!”
跟在风铃儿身后的一众少年立即一拥而上,向叶小天扑去。
叶小天一个急刹车,随即一个急转身,望风而逃,后边那群人依旧不依不饶地紧追不舍。
叶小天跑得腿酸脚软之际,前方客栈里忽然哗啦啦走出一群人来。
“咦?是你!”众星捧月般,众人中间站定一个女子,周身银饰,俏生生、水灵灵的,正是那位展大姑娘。
展凝儿好奇地看着叶小天道:“你这么快就来寻我啦?用不着跑这么急吧。”
这时后边一群人已经追过来,见前边一群人拦住了叶小天,马上大吼道:“快抓住他,他是个贼!他是昨夜潜入我‘蟾宫苑’偷钱偷衣服的小贼!”
“什么?”展凝儿一听这话陡然色变!
偷钱偷衣服?这倒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了他昨天在“蟾宫苑”为什么那副打扮。展凝儿本来对他这么快就屈服于现状、安心从事那等贱业有些疑心,再听了这番话,登时明白自己又被他骗了,昨夜那番煽情的理由,恐怕都是假的。
展凝儿怒不可遏:“好小子!你又骗我!”
雌虎一发威,“呛啷啷”一声便是宝刀出鞘,却见叶小天已在十丈开外,死命奔逃。
“给我追!”展大姑娘一声令下,十几个苗家大汉登时加入了追杀叶小天的阵营……
孟县丞和王主簿肩并肩从衙门里出来,大小胥吏们见了连忙闪到路边站定、行礼。
孟县丞含笑道:“齐木今天过生日,你王主簿无论如何也要给个面子。孟某亲自相请,你可不能推脱。”
王主簿皮笑肉不笑地道:“县丞大人太客气啦,只消使人知会一声就好,何必劳动你县丞大驾。”
两个说着话到了衙门口,门外忽地窜进一条人影,像一条被人撵急了的土狗似的,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孟县丞和王主簿一见此人齐齐愣住,诧异道:“你……跑这么急,想干什么?”
叶小天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抚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我来当官了!”
虽说葫县百姓不太把县衙放在眼里,可它毕竟代表着朝廷。平时杵在那儿当神像供着,你可以不闻不问,但你不能直接冲撞县衙,那挑战的就是朝廷的权威了。没有人会为了一点小事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叶小天逃进县衙后,追兵便悻悻离去了。
欣闻叶小天愿意冒充艾典史,孟县丞和王主簿也不急着去齐府赴宴了,马上带他去二堂,请出傀儡县太爷花晴风,开始合力打造“艾典史”的计划。
县令花晴风坐在上首,左边是县丞孟庆唯,右边是主簿王宁,三人一脸祥和地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叶小天,仿佛三清道君正满意地注视着他们共同的关门弟子。
李云聪捧着一袭官袍、腰刀和腰牌走上来。花晴风向叶小天一摆手,道:“你把这些该穿的穿上,该戴的戴上。从现在起,你就是本县刚刚赴任的艾枫艾典史了。”
叶小天咳嗽一声,道:“大老爷,小民……”
孟县丞笑眯眯地道:“做戏就要做全套,从现在起,你要时刻都当自己是艾典史,忘记那个叶小天吧,你要自称下官。”
叶小天无奈地道:“是!县尊大人,下官……还有两个妹妹,这身份该如何解释啊?”
王主簿道:“艾典史赴任途中遇山贼劫道,护卫及家人拼死保护艾典史逃走,全部以身殉职。艾典史流落山中时,为一村姑所救,艾典史感恩图报,将这村姑姐妹带到县里。”
叶小天瞧了王主簿一眼,心道:“这厮编瞎话儿比我还要快上三分,一套瞎话说下来,眼都不眨。”
孟县丞拍手道:“说得好!听说县尊夫人身边正缺两个使唤人,你那两个妹子,就送到夫人身边去吧。你放心,不会真拿她们当下人使唤的。”
叶小天心中暗恨:“这是要留人质了。”
只是在人屋檐下,叶小天也无可奈何,只好又道:“下官已在本县住过几天,有不少人见过我。下官一旦上任,少不得要抛头露面,万一有人认出下官,岂不穿帮?”
孟县丞道:“这个你不用担心。艾典史路遇强梁,家人尽殁,痛定思痛,所以入城之后,微服私访,探察民情。一切胸有成竹后,这才向县尊大人报到。”
王主簿马上接口道:“明日,本县县衙、巡检司、税课司等各个衙署都会全力配合,为你大造声势,就说艾典史到了本县之后要大力整顿本县治安、严厉打击黑白两道各种犯罪行为。呵呵,如此一来,不怕那些刺客不知道你还活着。”
听这话音儿,这三位大人打算把叶小天打造成一个罪恶克星、葫县法制社会的急先锋了。
花知县生怕叶小天听了这话害怕起来又打退堂鼓,忙道:“你放心,三班衙役自然听你调遣。巡检司那里,本官也会招呼他们多加配合。平日里你身边自会有人保护,没危险的。”
孟县丞心想:“这个声势自然造得越大越好,将来他‘病死’的时候才更加没人怀疑。就算艾典史的家人来了,有这么多人知道艾典史的事迹,艾家的人也不会生疑,他们总不会无缘无故的画一幅画像,满大街的询问本县艾典史是否与画中人长得一致吧。”
叶小天答应冒充艾典史的第二天,一向习惯于推诿扯皮的葫县官员便破天荒地携起手来,利用一切渠道向各界广泛宣传艾典史到任的消息,花知县甚至在城门口张贴了告示。
叶小天正式成了统领葫县皂、快、壮三班衙役的典史大人,孟县丞的直接属下。除了当日出现在县衙二堂的官员和他们极少数的心腹,整个葫县再没人知道这个艾典史是个假货。
考虑到叶小天并不了解县衙的诸多规矩,孟县丞把李云聪调到他身边帮他处理杂务,以免这位典史大人露怯。同时,原为皂班班头儿的苏循天也被调到叶小天身边,成了他的副手。
苏循天是县尊夫人苏雅的弟弟,虽然出身诗书人家,却是不学无术,不得已便做了胥吏,跟着姐夫来了西南。胥史并非永远没有做官的机会,熬资历、攒政绩,偶尔会有极少的几个小官名额会留给他们,希望虽然渺茫,却也是个机会。
奈何在这葫县,就连苏循天的姐夫花晴风都只是个傀儡,哪还有他升官的机会?
叶小天带着李云聪这个专门负责监视他的“左膀”和苏循天这个专门帮他找麻烦的“右臂”,开始了他在葫县的典史生涯。
叶小天很清楚自己只是个冒名顶替的官,艾枫有家人、有同年、有座师,有太多太多的社会关系,自己又没有和他孪生兄弟一般的相貌,即便当日在县衙二堂的所有官员一致同意让他永远冒充下去,那也是不可能的。
叶小天不相信孟县丞对艾典史之死的判断,艾典史之死分明就是谋财害命,孟县丞却偏说是蓄意谋杀。如果艾典史的死真的只是一个意外,而葫县官员也清楚这一点,那么他们找自己冒充艾典史恐怕就是一个阴谋了。叶小天猜不出他们真正的打算,却能推测出他们对自己一定没安好心。
叶小天显然低估了葫县官员的胆量,但这并不怪他,他以前所接触的官员大多是京官。那些京官或许贪婪,或许奸诈,可他们在天子脚下,忌讳难免多些,又哪能像这些地方官们那样无法无天。
今天叶小天是去往施家探案的。
“集义店”粮行大掌柜施必行,昨日在后花园散步时暴卒。叶小天昨天已经去过一趟,尸体抬回县衙,让仵作检验了一番,说是喉管被人捏碎而死。
叶小天昨日勘察了现场,今天是带人去施家走访,并拜访与施掌柜关系密切的一些朋友。
叶小天领着一群捕快,忽见前方路口有一群人围拢在那儿。捕快们不敢马虎,立即握紧腰刀,高声吆喝:“典史大人出行,闲杂人等回避。”
众人闪开,就见路口站着一个粗布衣衫的山中少年。他虽然身居闹市,可是往那儿一站,却给人一种与其年龄和身份不相符的镇静。
叶小天马上认出了这个人,他甚至还记得这个人的名字:华云飞。
这个人送了四条鱼给他,那张稚嫩而极显刚强个性的面孔,他记忆犹新。
叶小天微笑着向他走了过去,只走了三步,叶小天的目光就被吸引到了华云飞的脚下,那是一只趴在华云飞脚下的斑斓猛虎,头圆、耳短,粗大有力的四肢踞伏于地,长长的虎尾盘于身侧,全身橙黄色布满黑色条纹的皮毛在阳光下微微泛光,虎头上一个硕大的王字。
叶小天大为惊讶,那天看到这少年时,他只当对方是一个渔夫,会在山溪湍流中捕鱼,可他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是一个猎虎的高明猎手。
“你……是……”华云飞分明已认出了叶小天,但叶小天此刻一身官袍,前呼后拥的与那晚的落魄模样判若两人,华云飞一时不敢确认。
叶小天笑道:“四鱼之恩,犹记在心。你不认得我了吗?”
华云飞惊道:“啊!果然是你!你……你怎么……”
叶小天道:“本官么,实乃是本县典史,赴任之初为了解本县的情形,那几天正在微服私访,不想被偷儿摸走了我的盘缠,以致落到那步田地。”
华云飞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原来你……你就是县衙张榜公布的那位艾……艾大人。”
叶小天笑道:“你不用拘谨,我当你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不必论那官场中的身份。”
李云聪竖着耳朵,猎犬似的在一旁听着,虽见叶小天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却不耐烦他和一个山里的穷猎户搭讪不休,上前打岔道:“大人,眼看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得去……”
“闭嘴!本官与人说话,哪里轮到你来插嘴,混帐东西!”叶小天脸色一沉,根本不给李云聪好脸色。且不提两人之前那些过节,反正他这个典史也做不长,早晚要拍拍屁股走人,跟这个小人客套什么。
李云聪脸色一变,却是无可奈何,只得面皮发青地退到一边。
一旁苏循天笑嘻嘻地道:“不懂规矩,没上没下!”
李云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明知叶小天看他不顺眼,却不敢再生事端。
苏循天和叶小天处得极好,好到他那姐夫花晴天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浑球能耐没有,偏又仗着姐夫是本县县太爷,对谁都有点目中无人。可惜他的靠山也是无权无势的傀儡,他想狐假虎威,更加没人买帐,所以在县衙这三年,他跟谁都处不好。
然而他对叶小天却是毕恭毕敬。作为县太爷的小舅子,苏循天自然知道叶小天的真正身份,何况叶小天就算真是典史,他也未必巴结。孟县丞、王主簿都是有实权的官儿,他还不是一样不放在眼里?偏偏一见叶小天就这么服气,确实令人费解。
花知县包括叶小天在内,自然不知道苏循天的这种态度,始自他去县衙后宅探望姐姐时,意外地见到了叶小天的“二妹”薛水舞。
叶小天训斥了李云聪,回过头来,和颜悦色地对华云飞道:“云飞兄弟,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跟你多说了。”
“好!您……您请慢走!”
叶小天转身要走,华云飞冲动之下,脱口道:“我捕了这头猛虎,卖掉后就有钱娶媳妇了。到时候,请大人你喝我的喜酒。”华云飞这句话说完,马上就后悔了,人家是什么身份,跟你客气两句,你还真以为人家会拿你当朋友了?
叶小天站住脚步,回身笑道:“要叫大哥。叫大人,我可不去。”
华云飞的脸胀得通红,眼睛却放出光来:“大哥!”
叶小天点点头,道:“你成亲的那天,我一定到!”
叶小天向他挥挥手,转身刚要走,就听街上一声尖叫:“快来人呐,打死人啦!”
几个捕快一听尖叫声,马上如临大敌地拔出刀来。叶小天诧然回望,就见一个青袍儒士正站在一处台阶上声嘶力竭地“放声高歌”。
李云聪惊叫道:“黄训导!县学出什么事了?”
叶小天向黄炫迎去,一直为叶小天鞍前马后的苏循天主动抢在头里,高声问道:“典史大人在此,黄训导,县学里有什么麻烦了,快快讲来。”
黄炫道:“你们来得正好,快!快去阻止他们,里边又打起来了,这一次打得尤其激烈。”
李云聪一听,拔腿就往县学跑,一边跑一边喊:“艾典史,快来,这可都是些小祖宗,出不得意外呀!”
叶小天职责所在,却也推脱不得,只好跟着李云聪跑进县学。
县学虽是朝廷的学府,却不一定要用公帑建造。以葫县来说,官员的俸禄都常常拖欠,拨款建县学就更不可能了。葫县县学是靠士绅名流捐资修建的,去年年尾才落成。
叶小天等人冲进县学,拐过正房来到后院,马上就听到一阵叫骂咆哮声从书堂里传来。院子里站了四个人,其中三个是县学教习,五六十岁年纪,还有一人三旬上下,穿着一身县学生员的制服。
听到脚步声,四人回过头来,叶小天一眼就看清了那负手而立、满面鄙夷之色的书生模样,心中不由惊咦一声:“原来他在这里就学!”
这个青衫书生正是叶小天此前在晃州城见过的那位游学书生,被展凝儿倾心爱慕的徐伯夷。徐伯夷没认出他来,当时的叶小天破衣烂衫比乞丐也强不到哪儿去,他哪会正眼相看。
叶小天这时也顾不得理会徐公子,跟着黄炫和李云聪跑进书堂,就见偌大一间书堂已经成了演武堂,桌案、蒲团、书本、笔墨,全都变成了武器,纸张漫天飞舞如雪片儿一般。
这些学子都是附近山中部落和周边县的一些部落首领的子侄,性情粗野,顽劣不堪,哪在乎什么师道尊严?因为他们身份特殊,师长们平素里打不得、骂不得,他们之间发生冲突时,又担心出事,真要有人受了重伤,甚至残疾丧命,师长们可承担不起。
李云聪大声喝道:“住手!统统住手!”
李云聪喊得虽凶却并不上前,那些捕快也是有样学样,眼看这些学生凶狠若厮,他们连薪水都不能按时领的人,犯得着拼命吗?
叶小天头一回看读书人上演全武行,场面当真叹为观止。他眼神一闪,忽然发现一幕奇观,偌大一个书堂,几乎所有的几案都被掀翻了,但厅堂一角赫然还有一张书案完好无损。
书案后面盘膝坐着一个胖子,一个很魁梧的胖子,虽然一身是肉,可是因为他身形魁梧,所以并不显得累赘,这魁梧胖子正捧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
叶小天暗自惊讶,都说本县文教不好,不想竟有一个这样的书痴!
李云聪这等正经官差都不拼命,叶小天这个冒牌货自然更没理由上前和这些野蛮人打交道,他像条黄花鱼儿似的,溜着墙边儿向那书痴走去。
一路躲避着书本笔墨各种暗器,在漫天飞舞的纸张书卷中,叶小天仿佛踏雪而行,走到那手不释卷的胖子身边,低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这胖子看书是不假,可他看的那书有字有画,插图上牙帐金钩、粉弯玉足,淫男浪女丑态毕露,隐私部位赫然入目,竟是描绘精美的春宫图画。
黄炫、李吏典那些人依旧在陡劳地试图阻止双方战斗,叶小天在那胖子身边蹲下,探着头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只看了片刻,那胖子蘸蘸唾沫,翻过了一页,叶小天急忙道:“你慢点儿翻。”
“啊!你吓死宝宝了!”胖子根本没有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叶小天这一出声把他吓了一跳,差点儿跌个跟头。
胖子定睛看看叶小天,拍了拍手里的书,得意地炫耀道:“好看吧?这可是孤本!”
叶小天笑道:“书堂里乱成这副模样,你还看得进去?”
胖子道:“他们经常这样,要是不打架,反倒成了怪事。你是干什么的,看你这身穿戴,好像是官?”
叶小天耸耸肩道:“芝麻绿豆大的官儿,说起来不值一提。我姓……艾,你叫我艾枫就好。你叫什么名字?”
胖子道:“我叫罗远,字大亨。你比我年长,叫我大亨就好。”
叶小天道:“大亨?罗大亨?”
胖子道:“不错,大亨以正,天之道也!我爹说,这个字吉利,大运亨通,前途无限。他一门心思让我读书科举,你看我是读书的料么?我都当不了官,还亨什么通啊。不过老爹起的名字嘛,大亨就大亨吧,阿猫阿狗,叫啥不是叫,反正代表是我就行了。”
这胖子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叶小天好奇地问道:“我听说这县学就读的都是山中部落首领的子侄,却不知你爹是哪个部落的首领?”
胖子挺起胸膛道:“你看我的长相,明明是炎黄之后,怎么会是部落中人?我爹洪百川,是本县商人。我也不是这县学的生员,只是我爹一心想让我读书,花了大笔的钱捐建县学,我就被特许旁听啦。我是一读书就头痛的人,而这班畜牲,你看看,有哪个像读书人的样子?”
恰好有个同学摁住另一个学生,伸手抄起一方砚台就要砸,听到胖子这句话,登时大怒,喝道:“你说谁是畜牲?”
胖子把那本春宫图册往怀里一塞,昂昂然站起,凛然喝道:“你找碴是不?平时你们畜牲来畜牲去的,还少说了?我就这么随口一说,又不是特指是谁,你急着认什么认?”
胖子这一站起来,身量显得颇高,再加上骨架够大,一身是肉,膀大腰圆的样子颇具威慑力。那同学却毫不畏惧,跳将起来道:“老子就找你碴,又如何?”
那人伸手一推,这看起来威风凛凛的胖子推金山、倒玉柱,轰隆一声就仰面摔倒,震得书堂地板一阵颤悠。瞧着如此强壮的一个人,竟是外强中干,如此不禁打。
胖子被人一把推倒在地,摔得头晕眼花,他摇了摇头,清醒过来,就见叶小天的脸俯视下来,穷追不舍地问道:“好奇怪!你既然叫罗远,你爹怎么叫洪百川呢?”
胖子躺在那儿道:“你当我是领养的吗?非也非也。我姓罗,我爹姓洪,只因我爹是入赘罗家的啊。他既然入赘罗家,我当然随我娘的姓。”
叶小天今天去施家探访后就要去拜访洪百川,因这洪百川和施必行是极要好的朋友,叶小天想从他那儿打听一下施必行是否得罪过什么人。叶小天欣然道:“我正好要找你爹问件事,你带我去如何?只是这里这副模样,我身为典史倒不便走……你有办法叫他们住手吗?”
罗大亨得意地道:“这有何难,你看我的!”说罢昂然站起,一声霹雳般的大吼响彻云霄:“你们这群怂蛋,全都是窝囊废!”
所有的人都缓缓扭头转身,面向罗大亨,神色不善。
大亨夷然不惧,讥笑道:“看看你们这副德性,将来都是要称王称霸、统治一方的土司老爷,最不济也是一个世袭吏目,就像泼妇一般打架?不怕丢人!”
不等人家问话,大亨就把手臂猛地一挥:“不是谁也不服谁吗?那就打到他服!有种的,你们约定三天之后,在黄大仙岭上一决生死,我罗大亨到时去给你们做个见证,怎么样?谁要是怕了,现在就向对方磕头认错,那就不用打了!”
一班纨绔少年哪受得了这个激,谁没种啊?谁怕谁啊?他们不约而同地站住了脚步,互相看看,异口同声地对大亨道:“好!那就三天之后,黄大仙岭上见,不见不散!”
大亨哈哈一笑,道:“这不就结了?那大家现在就散了吧,好好养精蓄锐,三天之后带上刀枪,黄大仙岭上一决高下!啊!真是令人期待啊……”
大亨拍拍屁股,转身走到自己书桌旁,伸手往里一掏,就从书桌里掏出一个书包,往肩上一挎,大大咧咧地对叶小天道:“咱们走吧。”
叶小天目瞪口呆地看着罗大亨施施然地向厅门口走去,醒了醒神才追上去。
顾教谕迎上来,眉心紧蹙、忧心忡忡地道:“艾典史,你看这……”
叶小天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不是三天之后才打吗?你赶紧想办法。你是教谕嘛,你找学生们挨个谈心,务必让他们尽释前嫌。好了好了,本官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先走一步。”
顾教谕还待再说,叶小天已经追着大亨去了。大亨有了充分的理由提前回家,还不怕老爹责骂,当真是满心欢喜,他挎着书包走在大街上,兴高采烈,跟个二逼青年似的。
叶小天摆手示意李云聪、苏循天率人跟在后面,自己快步追上罗大亨:“大亨啊,你这法子不行啊,貌似解决了冲突,实际上却是火上浇油,三天之后他们再打起来怎么办?”
大亨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我最多给他们做个公证,我又不是他们谁的爹,他们是死是活是伤是残关我屁事?”
叶小天愕然道:“他们要是真的有了死伤,你就不怕他们家里人找你麻烦?他们可都是山中部落首领们的子侄啊。”
大亨比他还要惊讶:“他们的父兄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我只是给他们提出了一个很合理的建议啊,我又没逼着他们答应。我还要不辞辛苦地爬上黄大仙岭给他们做见证呢,一文钱酬劳都不收,我图什么啊?他们要是真有了死伤,那也是冤有头债有主,谁干的找谁去呀,他们的家族怎么可能会来找我的麻烦呢?我说这位大哥,你的脑子好象不大清楚啊!”
叶小天听得头有点晕,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呢?此地民俗风情果然与京中气象大不相同,他实在适应不了本地人的这种怪异思维。
大亨看见他一脸古怪的神气,恍然大悟道:“哦!对了,你是当官的,这种事儿归你管。那你可得赶紧想想办法了,要不然真要有个死伤,你的上司一定找你麻烦。朝廷对这些刺儿头可是一向安抚安抚再安抚的,到时候没准就让你背黑锅以平息众怒。”
这个一手制造了三天之后黄大仙岭上葫县县学两大帮派对决的胖子,好象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其中所起的关键作用,反而替叶小天担起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