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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新官上任

  侯卫东虽然是青林镇副镇长,但是他在镇上没有住房,还得住在上青林乡政府宿舍。

  星期一早晨,他在姚瘦子馆子吃了豆花饭后下山,来到青林镇政府时还没到8点,整个办公楼空无一人。

  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才陆续有机关干部上班。他们看到侯卫东时的神情有些古怪,县里批复下来之后,侯卫东已是货真价实的副镇长,可是大家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还没有把这位上青林的石场老板和青林镇副镇长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变成一个人。

  党政办杨凤最先来上班,侯卫东暂时无处可去,跟着她进了党政办。

  到青林镇工作的这两年多时间里,他一直未落实具体工作部门,党政办成为他在镇政府的落脚点。此时以镇领导身份坐在党政办,感觉与以前稍有不同。

  「恭喜侯镇长,我们党政办几位同志找时间请你吃饭。」杨凤一边说,一边习惯地把手伸进桌子抽屉,想起侯卫东不再是「侯大学」而成了「侯镇长」,摸到瓜子的手便收了回去。

  黄公安提着黑色人造革手包走了进来,见到侯卫东,大声道:「侯大学两年时间混成了副镇长,硬是了得,来整一口。」

  侯卫东接过酒壶,喝了一大口。

  黄公安看侯卫东仍然喝自己的烈性酒,高兴道:「实在人永远不会吃亏,越是偷奸耍滑的人越没有出息。苟林比侯大学早来,现在混成一副狗熊样子!」

  外面传来小车声,杨凤站在窗户前看了一眼,对侯卫东道:「赵书记来了。」

  侯卫东连忙走出党政办,在楼梯前等着赵永胜,恭敬地道:「赵书记,你好。」

  青林镇在选举时发生了跳票风波,党委书记赵永胜受到了严厉批评,窝了一肚子气。他没有给侯卫东好脸色,挺着将军肚朝楼上走去。

  侯卫东尴尬地跟在赵永胜身后,进了办公室。

  赵永胜坐在大班椅子上,冷冷地道:「根据青林镇人代会选举结果,新一届镇政府镇长由粟明担任,副镇长是钟瑞华、唐树刚和你。等会儿召开党政联席会,明确政府班子的分工。」

  尽管赵永胜并没有征求意见的意思,侯卫东还是主动表态:「如何分工,我完全听从镇党委安排。」

  赵永胜不置一词,低头看报纸,把侯卫东晾在了一边。幸好粟明走了进来,侯卫东趁机告辞,走出办公室,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老粟,对于镇政府的分工,我提一点意见。让侯卫东分管社会事业,农业这一块还是由唐树刚分管,你看怎么样?」

  「没问题。」粟明此时刚当上镇长,对老上级赵永胜非常尊敬。

  9点钟,会议准时召开。

  各科室主任汇报工作以后,赵永胜布置了本星期的工作,然后宣布道:「科室主任可以离开了,一级班子留下来继续开会。」

  等到各科室主任离开,粟明清了清嗓子,道:「新一届政府班子,包括我在内,全都是新手,肩上的担子很重。根据我和赵书记的商议,下面对镇政府班子成员进行分工:我主持镇政府全面工作,分管财政、规划建设;钟瑞华分管村镇建设、教育、文化、广播电视、场镇管理;唐树刚分管乡镇企业、农业工作、计划生育、统计、安全生产;侯卫东分管民政、综治、信访、民族宗教、交通建设。」

  散会后,党政办主任欧阳林找到了侯卫东:「侯镇,你的办公室已经安排好了,我带你去看一看。」

  前任党政办主任唐树刚提成副镇长,欧阳林被任命为党政办主任。他是比侯卫东早一年分到青林镇的大学生,看到侯卫东突然由白丁变成了副镇长,他心里不服,也有些不屑。

  副镇长办公室布置得很简单,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张沙发、一个电话、一排文件柜、一个饮水机。

  侯卫东道:「在镇政府上班,回上青林居住,跑来跑去不方便,山下有没有单身宿舍?」

  「青林镇是由上青林乡和下青林乡合并而成,两个乡的干部大部分集中在下青林政府,住房严重不足,确实没有空房子。」

  「附近有没有出租房?不用单位出钱,我自己租。」

  欧阳林在国土办工作过,很熟悉场镇的情况:「青林镇基本上没有流动人口,也就没有出租房市场,我只能慢慢打听。」

  欧阳林随后来到赵永胜办公室,汇报了侯卫东的住房问题。

  赵永胜手捧着将军肚子,脸色阴沉,很不耐烦地道:「欧阳林,你有能耐就变一间宿舍给侯卫东,反正我没有这本事!」

  欧阳林虽然碰了一鼻子灰,却明白了赵永胜对侯卫东的真实态度,心里就有数了。

  侯卫东在新办公室待到中午,正想找个馆子吃午饭,就接到了粟明的电话:「到我家里来吃饭,咱们哥儿俩聊聊。」

  侯卫东出了大院,在商店买了瓶酒,来到了粟明家里,进门就笑着道:「嫂子,我又来蹭饭了。」

  粟明老婆道:「随时欢迎。」看到侯卫东手里提着酒,嗔怪道,「你这人也是,来吃顿饭,还提什么酒?」

  客厅桌子上已摆了凉菜,粟明也道:「以后别这么客气。」

  喝了两杯酒,粟明道:「秦镇长能力强,到开发区是人尽其才。他一拍屁股走了,把青林镇这一大摊子事情留给我,我力不从心,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侯卫东道:「粟镇不论是从理论水平还是实践经验,都是镇长的最佳人选。政府工作,我是外行,以后要请粟镇长多批评指导。」

  「你就别拍马屁了。新一届镇政府要想干出点成绩,以老弟的观点来看,应该从哪方面入手?我知道你脑瓜子灵,帮我想一想,有什么好点子没有?」

  想起赵永胜的态度,侯卫东很苦恼:「赵书记对我成见很深,我以后开展工作有难度。」

  粟明开导道:「赵书记脾气是大了一些,但是他一心为公,不会记仇。只要你认真工作,误会就会慢慢消除。」

  这番评价让侯卫东一阵牙酸,暗道:「赵永胜肚子很大,可是肚量实在不怎么样,一心为公更说不上。这些哄鬼的话,别说我不相信,就算粟明自己也不会相信。」转念又想,「站在镇长这个角度,也只能如此评价镇党委书记。」

  下午,侯卫东呆坐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突然跳到副镇长,没有在基层科室独当一面的经历,他头脑一片空白,无聊地翻看着《岭西日报》。

  按照分工,侯卫东分管社会事业、交通建设以及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分别对应着社会事业办和综治办两个科室。交通建设没有专门的科室,只有一个临时性质的领导小组办公室。

  5点钟,侯卫东实在坐不住了,下楼来到了杨凤办公室。

  杨凤正在悠闲地嗑瓜子,见侯卫东进门,问道:「侯镇,有什么事?」

  以前侯卫东见到杨凤吃瓜子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还送过一包吴海瓜子给她,此时当上了副镇长,忽然觉得桌上那堆瓜子壳很刺眼。只是刚上任就翻脸找碴太不明智,便道:「你帮我找一找政府工作报告和今年工作规划。」

  杨凤打开文件柜,翻江倒海地找起来,找了二十多分钟才将两份文件交到了侯卫东手里。

  侯卫东枯坐了一天,分管部门没有一个人来汇报工作,他琢磨道:「我这个副镇长当得不明不白,看来还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同。」

  他以非正常方式当上这个副镇长,上头没人举荐,单位同事对他的到来没有心理准备,加上他跟一把手矛盾颇深,这个位子就坐得很不牢稳。

  上班第一天,就让侯卫东局促不安,好像跟这个工作环境格格不入,很难融入进去,与上青林他一呼百应、游刃有余相比,反而有一种虎落平阳的落寞之感。

  下班以后,侯卫东又找到欧阳林,提出解决住房的问题。

  欧阳林故作为难地道:「青林场镇只有屁股这么大一块,我想来想去也没有发现合适的房子。」

  侯卫东无奈,只好回上青林。走在山道上,侯卫东自嘲道:「天天爬山,这是西方有钱人梦想的健康生活,被我提前实现了。」

  回到宿舍,侯卫东简单做了点饭,吃完饭躺在床上看书。

  门外突然传来铁瑞青的声音:「侯老师,我能进来吗?」

  侯卫东腾身坐起,说道:「快进来,学校还没有放假,你怎么就回来了?」他心中欢喜,连忙把她迎了进来。

  在大城市接受了半年熏陶,铁瑞青出落成明眸皓齿的青春少女,人也变得洋气了。只是今天进门以后脸色苍白,情绪低落。

  侯卫东看她满面愁容,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铁瑞青低着头,似乎在做着思想斗争。过了一会儿,她抬起了头:「侯老师,你开石场是不是赚了很多钱?」

  「为什么这样问,需要我帮助吗?」

  「你有十万元吗?我妈妈心脏出了问题,我准备带她去做手术。手术费需要十五万元,我们家的存款只有五万六千元。爸爸急得直掉眼泪,我是瞒着他来找你。」

  她眼中泪水闪烁:「侯老师放心,我不想用妈妈和我对你的感情来当筹码,这笔钱我打借条。我读的是金融专业,毕业以后收入应该不低,肯定能还上。」

  侯卫东被铁瑞青的孝心所感动,陈燕的万种风情还历历在目,便毫不犹豫道:「明天我到益杨县城取钱给你。借条不必打了,这笔钱也不用还。」

  铁瑞青眼放异彩:「我就知道我的眼光没错——我喜欢的人有情有义,是真正的男子汉。」

  铁柄生出现在门口,看见铁瑞青,惊奇地道:「青儿,你怎么在这里?」

  铁瑞青几乎是同时问道:「爸爸,你怎么来了?」

  铁柄生艰涩地道:「我来找侯老师借钱。」他当了二十年小学校长,在上青林很是清高,让他开口向人借钱实属不易。不过,救妻之心终究战胜了面子观念。

  铁瑞青高兴地道:「侯老师答应借给我们十万。」

  铁柄生面有愧色:「侯兄弟,我得说清楚,这钱我暂时还不上。但是请你放心,我以人格担保,这笔钱我们做牛做马也会还清。青儿还有三年多就大学毕业了,到时候我们两个人挣钱,比现在的经济条件好多了,一定能将钱还上。」

  面对铁柄生,侯卫东心中有愧,忙道:「铁校长言重了,钱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父女俩离开的时候,侯卫东出门相送。铁柄生的背影似乎有些佝偻,而铁瑞青则如春天的小树正迸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侯卫东在上青林这两年多,铁家给了他太多的温暖,尤其是陈燕和铁瑞青母女俩,更是对他全身心地付出。他决定好人做到底,包了一辆出租车,拉上铁家三口去益杨县城取了钱后直奔省城大医院。

  侯卫东忙前忙后地张罗住院、手术,还安排铁柄生和铁瑞青的吃饭住宿问题。直到手术成功,他才返回上青林。

  临别之际,侯卫东到病房和陈燕告别,铁柄生和女儿识趣地躲了出去,给两个人独处的空间。

  陈燕拉着侯卫东的手,依依不舍,眼里饱含热泪。

  侯卫东宽慰道:「医生说,手术很成功,预后非常好。你住几天院就能回家了,以后就跟健康人一样。」

  「你离我近一点儿,」陈燕脸泛潮红,「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侯卫东凑到她耳边:「燕姐,你说吧。」

  「我没看错人,你真的是我命中的贵人。」陈燕很激动,「我的命是你救的,以后只要你有需要,我一定满足你。我知道你是干大事的人,所以你不用在意我,更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我只希望在你感觉空虚寂寞的时候能想起我,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

  侯卫东很感动,在陈燕耳边悄声道:「好姐姐,你别这么说。你对我的好,我心里知道。」

  陈燕将侯卫东的手按在她的乳峰上,腻声道:「你叫我一声好听的,我才放你走。」

  侯卫东摸了一下陈燕的乳房,在她耳边亲热地说道:「燕儿,你刚做完手术,不能激动。等你回了上青林,我们有的是时间欢聚,不急在这一时。我走了,你安心养病,我等你回去。」

  走出病房,看到门口的铁瑞青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却没见到铁柄生。侯卫东问道:「你爸呢?」

  「去厕所了吧。」

  「你跟你爸说一声,我先回去了。」侯卫东说完,不敢看少女,低头匆匆走了。

  半个多月后,陈燕出院,铁瑞青返校。侯卫东再次包了一辆出租车,到省城接回了陈燕和铁柄生。

  考虑到陈燕刚刚康复,侯卫东在铁家没有逗留,安置妥当后就离开了。

  当了一个月副镇长,侯卫东终于遇到了第一件棘手之事。

  2月9日上午,青林镇政府召开了党政联席会,赵永胜传达了县里殡葬改革会议精神。

  按照全省统一部署,益杨县殡葬改革从5月1日起正式执行。入土为安是千年丧葬传统,要在短时间内改变,难度可想而知。为此,从省到市再到县、镇,层层签订了责任书,完不成任务,各级要被问责。

  从现在到5月1日,不足三个月的时间,时间紧、任务重、矛盾深、难度大。粟明忽然醒悟:「难怪赵永胜要调整我的领导分工方案,多半是他提前知道了殡葬改革的事,故意把最难啃的骨头扔给侯卫东。」

  领导级别不同,信息渠道便不同,这也是高层领导在思想上能高瞻远瞩、做事未雨绸缪的前提条件。

  侯卫东根据县里的部署,加班加点弄了一个宣传方案,拿到了党政联席会上。

  「结合县政府的要求,我拟订了宣传工作计划,分为四个部分:一是开会宣传,我建议镇里召开镇、村、社三级干部会,在会上将殡葬改革工作讲透,各村下去也是分别进行宣传;二是通过现有的广播,反复播放益杨县政府的相关文件,实行强制性宣传;三是在赶场天散发宣传单,还可以搞些咨询活动;四是用石灰沿公路刷标语,形成声势,造出社会舆论。」

  赵永胜点点头,接着做出部署:成立青林镇殡葬改革领导小组,由粟镇长来当组长,侯卫东、刘坤任副组长,侯卫东负责殡葬改革具体工作,宣传工作由刘坤来抓。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由社事办苏亚军任办公室主任。

  会后,赵永胜把粟明和侯卫东叫到办公室,慢条斯理道:「根据县里的意思,这次殡葬改革过程中可以收取一定的改葬保证金,或叫作罚款、土地赔偿金,这笔钱上交镇财政。殡葬改革离不开村干部的参与,我的想法是提取保证金的10%作为奖励,提高他们的积极性。」

  赵永胜特意交代道:「此事只能做,不能说,更不能宣传。侯卫东是分管领导,一定要掌握分寸,既要让村干部知道,又要注意保密。」

  侯卫东点头道:「我明白。」心里却想:「赵永胜一直不肯称呼我一声『侯镇长』,看来他对我的意见还挺大。」

  粟明心里盘算一番,建议给村干部20%的工作经费。赵永胜当场拍板:「殡葬改革是全镇头等大事,如果村干部不出力,工作将无法开展。我同意粟镇长的建议,返还比例定在20%,充分调动村干部积极性。」

  被财政短缺折磨得快发疯的粟明两眼放光:「八成罚金交到镇上,可以补发教师工资,可以加强场镇建设。抓好殡葬改革,既符合政策,又能为镇财政作贡献。」

  散了会,侯卫东想着宣传方面的事情,来到了刘坤办公室。

  刘坤见他进来,阴沉着脸,故意看都不看他一眼。

  侯卫东没有理睬刘坤的脸色,道:「殡葬改革在五月初要执行,前期宣传工作很重要。这个星期五准备召开全镇殡葬改革动员会,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如何做好宣传工作。」

  刘坤给段英打了传呼,正在等回电。他看见侯卫东心里就窝火,冷冷地道:「把资料放在桌上,我找时间再看。」

  侯卫东走到门口,回头提醒道:「宣传提纲和宣传标语在动员会上最好能发下去。」

  这时电话猛地响起来,刘坤拿起电话,态度立刻变得很亲热:「喂,今天我回家吃晚饭。」

  电话里传来段英的声音:「你妈看我不顺眼,我不想到你家。」

  刘坤赔着小心道:「你别耍小孩子脾气,我妈是刀子嘴,豆腐心。」

  段英道:「刀子嘴也会杀死人!」

  又劝了几句,段英还是不想去他父母家中。刘坤生气地道:「你怎么是这个态度?我妈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发了火,他又缓和了语气,「亲爱的,就这样说定了,晚上来接你。」

  社事办是社会事业办公室的简称,主任苏亚军四十六岁,工龄长,人面熟,加上受到年龄限制,政治生涯已经一眼望到头,是标准的机关老板凳。

  苏亚军看见侯卫东进来,脸上波澜不惊。以他的人生经验,跳票副镇长就是兔子尾巴,再加上他知道赵永胜对侯卫东很有看法,因此他对这位分管副镇长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侯镇,有什么事情?」

  侯卫东笑呵呵道:「中午一起吃饭,叫上社事办其他同志,我请客,苏主任定地点。」他刚上任,不想当光杆司令,主动向苏亚军示好。

  苏亚军知道侯卫东是上青林石场老板,也没跟他客气:「河口村支书刘卫彬开了个农家乐,环境不错,味道也还行,我们到他那里去。」

  侯卫东爽快地道:「好,就到河口村。」

  苏亚军眼珠一转,道:「侯镇长,跟你汇报一件事。社事办管着广播站和民政办,点多面广,特别是即将开展的殡葬改革工作,任务很重。你能否争取买一辆面包车?也就几万块钱!计生办都买了面包车,他们管活人,我们管死人,镇里要一视同仁。」

  青林镇政府成立了财经领导小组,镇长粟明用钱都受限制,侯卫东作为跳票副镇长,在办公经费上根本没有发言权,苏亚军这是给侯卫东出了一道难题。

  侯卫东道:「我是副镇长,喝顿酒可以解决,但没有买车的权力。我是实在人,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会强撑面子说大话。如果真想买车,我们一起找赵书记和粟镇汇报。」

  苏亚军本就在试探侯卫东,没想到他说话如此实在,自己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也就不再提起此事。

  侯卫东和社事办众人来到了河口村支部书记刘卫彬的农家乐饭店。

  饭店紧挨着苗圃,旁边还有池塘,在这里吃饭、赏花、钓鱼,别有一番风味。

  刘卫彬正在侍弄花草,见苏亚军等人进来,招呼道:「苏主任,怎么现在才过来?」

  苏亚军指了指身后:「今天是侯镇长请客。」

  刘卫彬这才认出了侯卫东,热情地道:「侯镇长是第一次到我们河口村,我把杨主任叫过来,这顿饭河口村请客。」

  侯卫东慷慨道:「刘书记,我今天请社事办吃饭,你别和我争。」他环顾四周,「现在流行城里人周末到农家乐休闲。你这里环境还行,就是离县城有点远,可以考虑到县城边上去开农家乐。」

  「那样成本太高了,我现在是利用现成的土地。」

  「那你的农家乐要更有特色,才有竞争力。等天气暖和了,我带益杨的朋友来玩。」

  「侯镇带来的人,一律打七折。」

  苏亚军一直在观察着侯卫东,见他与刘卫彬谈得投机,暗道:「侯卫东还算老练,不是传说中的愣头青。」

  酒至三巡,侯卫东将话题引向了殡葬改革:「沙州全市都搞殡葬改革,村里有什么看法?」

  刘卫彬道:「我在电视里看过新闻,知道这件事。青林镇是山区,到处都可以埋人,这事搞不成。」

  侯卫东主动做宣传:「殡葬改革的目的是移风易俗,节约土地资源,减少丧葬费用。省、市、县三级政府都下了文件,从5月1日起一律不准土葬,火化后民政局会给予一定的补贴。」

  村委会主任杨文武以前当过民办教师,算得上村干部中的文化人,他深知此事的艰巨性,摇头道:「殡葬改革比计划生育还难搞,真要强制执行,不知要扯多少皮,打多少架。」

  侯卫东在上青林待了两年多,天天与村干部混在一起,知道这帮人心里想什么,含蓄地透露了镇里关于火化指标、土葬罚款和村干部提成的消息,并叮嘱他们保密。

  村干部是不在编的干部,工资很低,除了村里工作之外,还得从事农业生产养家糊口。用钱作为奖励,这是镇政府与农村干部打交道的重要手段之一。

  苏亚军原本担心侯卫东工作经验不足,抓不住工作重点,控制不了全镇局面,如果在工作中出了岔子,最终还得由他来擦屁股。此时见侯卫东说话办事有板有眼,便松了一口气。

  刘卫彬的积极性果然被调动起来,和杨主任不停地向侯卫东敬酒。侯卫东人多势众,自然不惧,发动苏亚军和社事办众人发起反击。

  侯卫东在酒桌上来者不拒、气势如虹。苏亚军酒量很浅,看得心惊肉跳,佩服得五体投地。

  喝了酒,侯卫东下午就没回镇里,而是打车去了益杨县城。

  回到沙州学院的住房,他靠在沙发上休息,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傍晚,有人敲门,侯卫东迷迷糊糊地开了门,站在门外的居然是满面笑容的任林渡。

  两人同时吃了一惊,任林渡退后一步,看看隔壁的房门,纳闷道:「郭兰住那边?」

  侯卫东揶揄道:「任林渡,你重色轻友!我还以为你来找老朋友,结果是来找郭兰。」

  任林渡脸上的尴尬转瞬即逝,笑呵呵地道:「你住在郭兰隔壁?太好了,以后我就有了根据地。」

  任林渡擅长交际,他的朋友遍及县政府所有要害部门。这是他天生的本事,学也学不会,侯卫东自叹不如。

  任林渡转身去敲郭兰的家门,开门的是郭夫人。

  「阿姨您好,我是郭兰的同事,请问她在家吗?」

  「她还没回来。」

  「我叫任林渡,在县团委工作。我和侯卫东是郭兰同学,可以进屋等她吗?」

  郭夫人道:「进来吧。」

  侯卫东道:「任林渡,你到我家里去等。」

  任林渡摇头道:「没关系,我就在这边等。」

  侯卫东对于任林渡的厚黑精神大为叹服,他担心尴尬,回到了自己屋里。

  郭夫人将任林渡让进家中,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闲聊。

  等了会儿,任林渡看到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问道:「阿姨,我能不能给郭兰留个便条?」

  郭夫人点点头,任林渡健步来到桌前,提起毛笔,在纸上写道:「县团委,任林渡。」

  郭夫人眼前一亮:「好漂亮的柳书。」她欣赏了一会儿,频频点头:「年轻人能写好毛笔字的,凤毛麟角。」

  得到郭夫人的夸奖,任林渡暗自心喜,道:「我从小就喜欢毛笔字,爸爸是岭西省书法家协会的会员。阿姨也喜欢书法?」

  「我喜欢水墨丹青,写的字都是蝇头小楷。」

  「阿姨,刚才看到您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您的气质与苏轼的那句诗『腹有诗书气自华』完美契合。不知我是否有幸欣赏一下您的作品呢?」

  「你太客气了。我只是业余水平,平时用来消遣,登不得大雅之堂。」郭夫人谦虚着,却兴致勃勃地拿出几幅自己的得意之作给任林渡看。

  任林渡一边仔细欣赏,一边啧啧赞叹:「阿姨,您太自谦了,这水平完全称得上大家风范。您是淡泊名利,不然早就名震华夏了。」

  「哪有那么好?你过奖了。」郭夫人越看任林渡越顺眼,大有知音难觅之感。

  正在兴头上,郭兰走进家门。

  郭夫人高兴地道:「小任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真是难得。你们聊,我回屋去了。」

  郭兰惊奇地道:「任林渡,这么晚过来,有事吗?」

  「我过来请你吃饭,上午约好的。」

  郭兰愣了一下,展颜一笑:「我都忘了。」

  上午,团委和组织部一起搞活动。任林渡约郭兰吃午饭,她随口推托道:「晚上吧。」

  有了这句话,任林渡就找到了家中。郭兰并不反感任林渡,可对他明目张胆的爱情攻势有些抗拒。她从内心喜欢高仓健那种硬汉,而对任林渡这种活泼外向的类型没有多少感觉。

  「我是依约而来,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赏光。我们去林记鳊鱼吧,那家饭馆很有特色。」

  郭兰心软,不忍心拂了他的面子,拿起桌上的座机打电话:「有帅哥请客,我们在林记鳊鱼大门口会面。」

  郭兰走出家门,敲了下隔壁的房门,见侯卫东来开门,就道:「一起吃饭去,小任请客。」

  林记鳊鱼店面不大,生意却爆火,他们来到后还要等座位,便站在店门外。

  不一会儿,一辆出租车停在旁边,下来一位身材曼妙的年轻女子,袅袅地走了过来。

  郭兰介绍道:「李俊,我的好朋友,在益杨报社工作。」

  任林渡自来熟:「很荣幸认识你,我叫任林渡,在县团委工作。」

  李俊轻笑:「我上次见过你主持会议。你口才真好,滔滔不绝讲了半个小时,我们报社全体同仁都很佩服你。」她五官并不是太精致,可是这一笑,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状,颇有些狐媚。

  四人终于进去落座。任林渡点了五斤麻辣鳊鱼,侯卫东闷声不响地大快朵颐,任林渡则发挥自己的口才特长,活跃着气氛。

  郭兰随口敷衍着任林渡,眼光却总偷瞟侯卫东。李俊心细,看出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对任林渡颇有好感,就主动跟他聊天,饭桌上的局势变得错综复杂又妙趣横生。

  这是李俊和侯卫东第一次见面,两个人都没留下什么印象。谁也想不到,数年后,李俊会突然来到侯卫东身边,两人还发生了一段恩怨情仇的故事。

  吃完饭,任林渡又要请大家唱歌。郭兰不喜欢晚上在外面游荡,道:「我还要回家看稿子,明天肖部长要用。任林渡负责将李俊送回去,侯卫东负责送我。」

  侯卫东和郭兰打车到沙州学院门口,漫步在校园中。

  「这次换届选举对你以后有影响,你要多注意。」郭兰知道青林镇选举的事情。组织上内定的人选被淘汰,算得上严重事件,侯卫东的命运还真是难说得很。想到此,她不禁有些同情侯卫东。

  侯卫东装做不在乎:「事情已经发生了,担心也没用,我只想做好当前工作。」

  「你的工作还顺利吗?」

  「还行。近期主要任务是殡葬改革,困难很大。」

  「你要注意工作方法,别出岔子。」郭兰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如果出事,就是县委让你下课的最好机会。」

  音乐系那边有钢琴声传来,郭兰侧耳倾听,道:「是尹老师的曲子,真美。」说这话时,她的表情柔和而恬静。侯卫东站在旁边,感觉此时的郭兰浑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辉。

  第二天,侯卫东去拜访了民政局分管副局长许彬,汇报了青林镇殡葬改革相关工作。中午,恰巧李山镇分管副镇长也来了,许副局长做东请两个镇的分管领导吃了一顿饭。

  下午,侯卫东直奔县政府,找到了副县长曾昭强。他当上副镇长后,还没和曾昭强见过面,今天特意去汇报近况。

  曾昭强在公共场合总是高大威严的形象,单独面对侯卫东时却洒脱、随和:「你别汇报工作了,朱兵任职文件已经出来了,今天我们好好宰他一顿。」

  侯卫东跟着曾昭强下了楼,坐上了他的小车,一个多小时后来到了汉湖度假区。

  汉湖老总李晶在门口等候,暖洋洋的太阳照在她的脸上,使她的皮肤如象牙般温润。

  李晶满面春风地迎上来:「朱局已经到了,在六号楼等您。」

  曾昭强和李晶有说有笑地进了六号楼。曾昭强身高体壮,如一头熊;李晶约有一米六八,身材婀娜,特别是腰身很细。两人走在一起,如同一部经典童话:美女与野兽。

  曾昭强道:「大家先泡澡。」

  侯卫东被带进豪华包房,为他服务的居然还是上次那位2号技师。

  「小怜,我们又见面了,还真是有缘分啊。」

  小怜对侯卫东也是印象深刻,在她服务过的男人中,侯卫东最年轻,最健壮,阳物也最大。更难得的是,他也最规矩。

  小怜给他脱了衣服,侯卫东泡进温泉池中。

  接着,小怜脱得只剩一条内裤,故意问道:「您还是不想让我脱光吗?」

  侯卫东看到那条内裤不仅小,还很透明,隐约可见乌黑的阴毛和粉红的阴唇,中间那道沟壑更是诱人犯罪。他无奈地道:「还是脱了吧,你穿着更诱人。」

  小怜飞快地脱了内裤,委屈地道:「你对我没兴趣,难道我很丑吗?」

  「你很漂亮,名字也起得好,『小怜玉体横陈夜』,那位北齐的大美人也不见得胜过你。」

  小怜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没什么文化,是李总给我起的艺名。」

  「李晶?」

  「对呀,她是汉湖的总经理。我除了比她年轻,身材和长相都比她差远了。」

  小怜来到侯卫东身后,为他做头部按摩。侯卫东的脑袋靠在小怜柔软的胸膛,两座挺翘的乳峰软玉温香。他悄悄咽了几下口水,胯间勃然而兴。

  小怜注意到了他的反应,贴在他耳边道:「你别忍着,我愿意满足你。」

  侯卫东摇头道:「算了,我有女朋友。」

  小怜听了,心生敬佩,也深感遗憾。

  六号楼的楼顶有一个宽大的平台,上面栽着不少名贵花草。站在平台上可以看见秀美的汉湖,春风吹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景色宜人。

  朱兵坐在躺椅上,见侯卫东过来,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过来坐,晒晒太阳。」

  等侯卫东坐下,朱兵道:「交通局最近要买一批皮卡车,性能很好。我建议你也买一辆,有车以后行动方便。」

  侯卫东心中一动,问道:「多少钱?」

  「十来万吧。我让驾校安排一个教练专门教你,一个星期可以拿驾照上路。」

  过了一会儿,曾昭强上来了。他被温泉泡得浑身酥软,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李晶换了身浅色的套裙,端上来一个茶盘:「这是益杨青林特级明前茶,请先生们品尝。」

  曾昭强眯着眼睛,轻轻摇动着藤椅,目光在李晶身上逡巡。

  汉湖服务质量确实一流,菜很精致,三人喝着茅台,品尝着大河野生鱼。

  李晶喝了些酒,脸如桃花般鲜艳。

  酒足饭饱,朱兵悄悄对侯卫东道:「等会儿你坐我的车,我们好好聊聊。」

  来汉湖时,侯卫东和曾昭强同行,坐一辆车。此时有两辆车,侯卫东便不宜再和曾昭强同坐一车,这是只可意会的官场细节,侯卫东马上心领神会。

  侯卫东和朱兵从六号楼出来,有个年轻人迎面走来。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扭头看了一眼,突然停住脚步,叫了一声:「侯卫东。」

  此人是新月楼的老板步高,侯卫东道:「步总你好。」

  「新房装好没有?欢迎第一批入住新月楼。」

  侯卫东不愿意跟他啰唆:「感谢步总为我们提供了优质的住房,再会。」

  看着侯卫东大步离去,步高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一个大学毕业才两年的乡镇干部,居然买得起新月楼的房子,能到汉湖来潇洒,还是六号楼,这小子不简单。」

  李晶送走了曾昭强一行,回来遇到小怜,随口问道:「今天你陪的那位年轻人,他怎么样?」

  「他素质很高,很规矩。」

  「很规矩?他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

  小怜急忙摇头:「不是,我给他按摩的时候,他的反应很强烈。」

  等到小怜离开后,李晶暗道:「这个侯卫东还真是另类。」


第二十七章 新官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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