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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夫妻谈心

  沙州宾馆,小佳刚把事情处理完,就看见步高走了过来。

  「忙完了吧?我请你喝茶。」他对小佳的追求一直是明目张胆,从不掩饰自己的心意。

  「我还有事,谢谢。」

  步高便和小佳聊天,说起了新月楼三期工程。新月楼由步高一手打造,在这次岭西省的房地产大会上被推选为沙州市的新式楼盘代表,深受业界好评。步高很自豪,谈起新楼盘,更是眉飞色舞。

  小佳听得津津有味,步高话锋一转,真诚地道:「小佳,每一扇窗后面都有不同的风景,我希望你能推一推我这扇窗子。」

  小佳微笑不语,步高更是不忿:「小佳,请你回答我,我究竟哪点不如侯卫东?」

  他是高干子弟,毕业于复旦大学,事业有成,风度翩翩。他自认为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侯卫东那个乡巴佬都远远不是自己的对手。可是小佳对他不屑一顾,让步高觉得不解、气闷,反而更想把小佳追到手。商场如战场,情场同样也是,面对着屡攻不下的堡垒,他斗志昂扬。

  「步总是成功的企业家,肯定能找到比我更优秀的伴侣,我在这里先祝福你。」

  「侯卫东真的很爱你吗?」

  小佳骄傲地道:「那是当然。」

  步高步步紧逼:「你们两地分居,你就不担心他背着你拈花惹草?」

  小佳很坦然:「信任是爱情的基础,我不担心。」

  步高盯着小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常陪客户到汉湖去玩,遇到过侯卫东。汉湖那位女老总亲自陪同,肯定玩得很潇洒。昨天他在汉湖过的夜,坐女老总的车回沙州。」

  小佳冷冷地道:「我和侯卫东的关系与你无关,请你不要故意挑拨,再见。」

  看着小佳镇静地走出大厅,步高心道:「真他妈的具有挑战性。张小佳,就算你是一块寒冰,我也要将你融化。」

  小佳心情烦乱,就给闺蜜金伶俐打了电话。

  「威尼斯水城」集洗浴、餐饮、KTV、客房于一体,是沙洲最大的娱乐城,金伶俐作为公关经理,过着晚九朝五的生活。她下午有空,就约小佳一起逛街。

  逛累了,两个人找了家咖啡厅,一直聊到夜幕低垂。金伶俐要回家收拾一下上班,小佳这才回家。

  侯卫东给小佳打了无数电话都没打通,他焦躁不安,又生气又担心。

  当开门声响起,侯卫东从客厅沙发上一跃而起,见到小佳进屋,怒道:「你到哪里去了?怎么不接电话?」

  小佳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歉然道:「下午我和金伶俐逛街去了,手机调成静音了,对不起。」

  见到餐桌上有饭菜,小佳道:「你还没吃饭吧?以后不用等我,别饿着肚子。」

  侯卫东见小佳神情不对劲,道:「你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情你就说,不要闷在心里。」

  小佳坐到餐桌旁,默不作声地吃饭。侯卫东心生疑窦,在对面落座,一边吃,一边观察小佳的表情。

  小佳吃完饭,忽然问道:「昨晚你在哪里?」

  「昨晚在汉湖。」侯卫东突然间明白了,小佳这么问,肯定有人给她说了此事,便实话实说,「昨天晚上,沙州道路工程公司的李晶请我和交通局的朱局长吃饭。」

  「李晶是谁?」

  「岭西省修高速路,沙道司中了一个标段,李晶是负责材料的公司副总,和益杨交通局关系很好,也是我们石场的财神爷。」说到这儿,侯卫东笑了起来,「原来小佳吃醋了,还是典型的飞醋。」

  小佳不依不饶:「你在汉湖过夜,是李晶陪你吗?上午谁送你回来的?」

  侯卫东解释道:「汉湖新打了一眼温泉,我和朱兵便一起泡温泉。我喝醉了,就在汉湖住了一夜。汉湖是沙道司的产业,李晶派车送我回的沙州。」

  小佳道:「你既然说李晶是你们的财神节,她为什么会请你吃饭,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侯卫东与李晶确实没有什么暧昧关系,他理直气壮地道:「沙道司与上青林合作是双赢之事。李晶请客,一方面是上青林碎石质量好,我是主要供货商;另一方面,李晶和曾县长、朱局长的关系很深,这一次请吃饭和泡温泉,主要是请朱局长,顺便请我。」

  「我今天下午跟闺蜜逛街,金伶俐说她在威尼斯见过那位汉湖女老总,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小佳看着侯卫东,「你们俩就没有点那种意思?」

  侯卫东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提高声音道:「小佳,这事是谁跟你说的?这个社会复杂得很,人心叵测。你宁愿相信外人,都不相信我吗?」

  「谁跟我说的这事,不是关键问题,我也没有不相信你。」

  侯卫东脑筋急转:「我到汉湖,为什么有人跟踪?我又不是什么重要角色,跟踪我能有什么意义?我想来想去,恐怕这人是你的追求者吧?而且这个人不简单,手眼通天。」

  步高的事情,小佳一直瞒着侯卫东,主要是担心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步高的家世、学历、地位等条件都是上上之选,说出来会给两个人的感情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见侯卫东追问此事,她也不再隐瞒:「步高是新月楼的老板,他父亲就是步市长、前一任建委主任。你在汉湖的事就是他说的,至于他如何知道你的行踪,我也不太清楚。」

  侯卫东恍然道:「我确实在汉湖遇到过步高,还打了招呼。」他用手摸着下巴,想着步高的样子,「真是没想到,他竟然是我的情敌。哼,我不怕他。」

  小佳最担心侯卫东误会此事,连忙纠正道:「他最多是单相思,根本算不上情敌。」

  误会解除,两个人的心情都大为好转。

  两人好长时间没见面,洗漱后上床,先来了一场贴身肉搏。

  结束后,侯卫东真诚地说道:「小佳,我们要相互信任,以后不许你再胡思乱想。」

  小佳用手指在侯卫东胸前画着圈,道:「前几天和柳大姐聊天,她说世上的事情,总是有利就有弊。老公如果老实巴交没什么本事,家庭就安全,但是日子会过得很苦,而且没什么滋味;假如老公聪明能干,就难免被其他的女人盯上,家庭就会出现危机。」

  侯卫东一声长叹,道:「这个社会诱惑太多,人性确实要面临多重考验。」

  小佳说道,「今天我跟金伶俐聊了好多,她在娱乐城识人无数,对人性洞察得更深。」

  「哦,她有什么高见?」想起第一次到沙洲见到的那位美女,侯卫东还有点心旌摇荡。

  「她劝我想开点儿,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就不要钻牛角尖。她还说,好色是人的本性,无关男女。我也想明白了,男人靠管是管不住的,就像大禹治水,堵不如疏。」

  侯卫东心里一动,试探道:「你打算对我放任自流?」

  「你想得美!」小佳掐了侯卫东一下,沉吟道,「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谈谈,达成共识。」

  侯卫东大为赞同:「那咱们就推心置腹,有什么话别藏着掖着,坦白地讲出来。」

  小佳问道:「你觉得,性和爱可以分开吗?」

  「我听到过这个观点,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对男人来说简单,在风月场所买春纯粹是为了性。对女人来说就不一样了,除非是另有所图,红杏出墙的女人多少还是会投入感情。」

  「你对换妻怎么看?」

  侯卫东眼睛一亮,沉思片刻,说道:「这种现象倒是性和爱可以分开的有力佐证。但是有前提,一是夫妻感情稳定,二是对换妻的本质有清醒的认识,三是能做到秘而不宣,不会对现实的生活和工作产生影响。」

  「那你有没有兴趣尝试呢?」

  侯卫东的心砰砰直跳,他不知道小佳是不是拿话试探他,不过看到小佳神色平静,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刚才我说的那三个前提条件,我觉得咱俩倒是都具备。不过,这种事说起来容易,真要迈出那一步其实很难,是对夫妻感情的严峻考验。」

  小佳追问道:「你是没兴趣,还是没信心?」

  「都不是,我觉得最难的是找到匹配的换妻对象。」

  「如果遇到合适的,你会尝试吗?」小佳紧咬着这个问题不放。

  侯卫东疲于应付,开始变被动防守为主动进攻:「你别总问我,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小佳莞尔一笑:「我认同你的观点。当代社会人们摆脱了传统观念的束缚,追求个人的幸福,这说明社会在发展,思想在进步。人们追求物质生活享受的同时,也在寻求精神生活的丰富。」

  侯卫东赞同道:「人不风流枉少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如果能挣脱传统观念的枷锁,人生的风景便大为不同。」

  小佳突然问道:「我在你之前有过别的男人,你对这事真的不介意?」

  「如果说毫不介意,那是假话。可我能怎么办?我爱你,不想跟你分手。」

  「我也爱你,可这事对你来说不公平,我内心总有一种愧疚感,想补偿你。」小佳真诚地说道:「我既然做不到从一而终,也就不要求你守身如玉。不过,你要分清欲望和现实,不能影响咱们婚姻和家庭的稳定。」

  侯卫东心里一凛,忽然道:「你对我如此宽容,是不是想我做初一,你做十五?」

  小佳盯着侯卫东眼睛,认真地问道:「那你告诉我,你允许吗?」

  侯卫东的心里翻江倒海,犹豫和挣扎许久,才缓缓说道:「我不是那种霸道、自私的男人,也不会只允许我州官放火,不许你百姓点灯。但是,小佳,你应该明白,男人和女人有本质的不同,男人出轨可以只是因为新鲜刺激,而女人却会倾注感情。」

  小佳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除了妓女或另有算计,女人愿意和一个男人上床,肯定对这个男人有一定的好感。但是,情人再好也不一定适合做伴侣,露水之欢代替不了长相厮守。只要头脑清醒,把握好分寸,对夫妻感情的影响就可以降到最低。如果处理得好,甚至能够增进夫妻感情。」

  侯卫东颇有同感:「这就是换妻悄然流行的内在原因吧。」

  小佳忽然兴致勃勃地道:「你还记得柳大姐那位在益杨工商银行当行长的丈夫吗?当年老行长高升,几个副局长争位子。柳大姐在老公的怂恿下陪老行长睡了一宿,得到老行长的大力推荐,这才成功上位。」

  「这种献妻求荣的例子,古今都有……关键在于夫妻俩是自愿还是被迫。」

  「柳大姐的老公本就是老行长一力提拔,夫妻俩出于感恩早就想报答,最终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而且,老公你知道吗?他俩因为两地分居,她老公还劝柳大姐在沙洲找个情人呢。」

  侯卫东笑了:「估计她老公在益杨也没有独守空房吧。」

  「嘻嘻,那是当然。柳大姐还和小三一起吃过饭呢,彼此都有家庭,倒也相安无事。」

  侯卫东兴奋地说道:「看来,人只要想开了,总能找到更好的生活方式。对了,柳大姐在沙洲找到情人了吗?」

  「我问过她,她说没遇到合适的。老公,要不然,我把你介绍给她?」

  「你这么大方?这样贤惠的老婆可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跟柳大姐的关系不会影响咱俩的感情。」

  「如果你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会告诉我吗?」

  「那就要看你的心理承受能力了……咱们慢慢来,好吗?」

  侯卫东的心里既纠结又有莫名的兴奋,脑海中幻化出小佳在别的男人身下婉转承欢、娇喘呻吟的画面,射过精的下体有感而发、热血充盈。他迫不及待地将小佳裹在身下,分开双腿,大屌插入水淋淋的屄中,疯狂抽插起来。

  小佳一边迎合,一边娇喘着低笑道:「你的鸡巴涨得这么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硬!是不是一想到我被别的男人玩弄,你就觉得刺激得受不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现在小屄里的浪水都泛滥成灾了。没想到我老婆看上去很清纯,骨子里居然这么骚!」

  「可能每个人都有两副面孔吧,都是天使和魔鬼的混合体。你们男人不都喜欢外表端庄,在床上淫荡的女人吗?」

  「人们常说七年之痒,两个人结婚时间长了就没了激情,看来咱俩不存在这个问题。」

  「要想在婚姻中保持新鲜度,夫妻双方都要解放思想。只有格局打开了,两口子都愿意尝试各种新鲜事物,日子才能过得多姿多彩。」

  「我同意。」侯卫东想象着以后的美好生活,兴奋得大力抽插,夫妻俩双双达到性高潮。

  云收雨歇,小佳幸福地依偎在侯卫东怀里,情意绵绵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随便找男人,你在我心中永远占据最重要的位置。我也希望你不要被欲望冲昏头脑,不要破坏我们的家庭幸福。」

  侯卫东信誓旦旦:「我也不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咱俩都要有原则和底线,希望能给生活锦上添花,携手共度美好人生。」

  这次沙洲之行颇有收获,侯卫东返回青林镇的路途中仍心情激荡。

  星期一的工作例会上,各科室负责人先后发言,总结上周工作,再谈这周打算,提出工作中遇到的问题。

  粟明道:「青林场镇历史悠久,脏、乱、差的现象尤为突出。我与赵书记商议后决定由侯卫东同志来负责管理场镇卫生,为老百姓办一件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事。」

  场镇卫生是一个老大难问题,原本由钟瑞华分管。听说要将这一块麻烦事交给侯卫东,他暗自高兴,自然不会反对。

  散会后,侯卫东叫住付江:「付主任,我们到场镇转一转,看看场镇卫生。」

  付江是综治办主任兼司法调解员,昨晚打麻将睡得很晚,此时还萎靡不振,打着哈欠道:「怎么就把场镇管理交给你了?这事向来都是分管国土的副镇长管,你何必把这些麻烦事揽在身上?」

  侯卫东是跳票副镇长,见到付江说话大大咧咧,毫无对上级的尊重态度,就联想到了不冷不热的苏亚军,这让他很不舒服。只不过他根基不稳,如果与仅有的两个部下关系弄僵,一来让人看笑话,二来以后就是标准的光杆司令。

  两人沿着街道往前走,付江见惯不惊:「乡镇和城市不一样,居民卫生意识差。乱扔垃圾,甚至随地大小便,这是农村人千百年养成的习惯。所以说,管理场镇卫生吃力不讨好。」

  侯卫东见付江没有丝毫积极性,道:「生活在这垃圾成堆的地方,看着不舒服,还容易生病。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们不能推卸责任。」他拍了拍付江的肩膀,「我们到居委会找尹主任。」

  从居委会出来,侯卫东心里有了底,回镇政府找到粟明:「粟镇长,我从居委会尹荣主任那里了解到,镇里一个月收的卫生费只有一千多块钱。这点钱除了租垃圾车,只够付两个清洁工的工资。钱这么少,谁都没办法将这项工作做好。」

  粟明连忙堵住他的话:「镇财政紧张,最多再增加两个清洁工。」他补充道,「镇里有财经领导小组,你写个申请报告,交给赵书记审批。」

  财经领导小组是书记赵永胜对付前任镇长秦飞跃的武器,现在仍然保留了下来。

  侯卫东暗道:「堂堂的镇长没有签字权,粟明还真能忍受。」他抛出了自己的想法:「场镇有三千多居民,每人每月收一元卫生费就是三千多块钱,加上赶场天还可以找商贩收些钱,算下来可以翻两番。我建议将收费权还给居委会,充分发挥他们的积极性。」

  粟明沉吟道:「我跟赵书记商量一下再说。」

  粟明现在很能体会当年秦飞跃的感受。赵永胜作为镇委书记,管得太细,大事小事都要插手,镇长基本上成了摆设;秦飞跃性格强硬,和赵永胜很快就起了矛盾,而且不断激化,最终闹得不可开交。

  粟明曾经是赵永胜的下属,在赵永胜的管理模式下,镇长仍有名无实。但镇政府的事情如果办不好,赵永胜却会甩锅:「这是政府应该管的事情,镇党委只管大政方针。」

  青林镇这两年经济发展不错,在县里的地位随之提高,赵永胜这个党委书记的腰杆自然更硬。他在青林镇说一不二,手下几十号干部,除了一级班子以外,其升降沉浮都由自己来决定。就算是一级班子成员,组织考察的时候,他这个党委书记的意见也能起到决定性作用。如今青林镇以他为王,他有极强的心理优越感和成就感。

  粟明进了办公室,赵永胜放下《岭西日报》,脸上露出笑容:「粟镇长,我正有事要和你商量。」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听手下汇报工作的时候,时不时地转动着身体,舒服而惬意,这是赵永胜最喜欢的姿态,与部下的拘束紧张相比,更显示了大权在握的威严。

  「我想把红坝村的联系领导调整为侯卫东,他如今是副镇长,再联系独石村就大材小用了。另外他分管付江,付江是红坝村的驻村干部,两人更好商量工作。」

  红坝村是下青林最远的一个村,而且是唯一不通公路的村。村前一条小河,修路先修桥,所需资金不少,这就成了红坝村的老大难问题。晏道理是村里老支书,能力强,作风强硬,经常和镇里唱反调。一般的驻村干部根本管不住他,反被他支使得团团转。

  粟明很难得地提了反对意见:「侯卫东资历不足,又没有党务工作经验,让他来联系落后党支部,效果恐怕不好。钟镇长是党委委员,又当过多年武装部长,能否让他联系红坝村?或者让刘坤顶上,他是专职副书记,正适合联系后进党支部。」

  新提拔的三位副镇长中,唐树刚是赵永胜的心腹,钟瑞华也和赵永胜关系密切。只有侯卫东算是自己人,所以粟明仗义执言,宁可顶撞赵永胜也不愿意侯卫东接手红坝村的烂摊子。

  赵永胜哈哈大笑:「年轻人就是要压担子,才能快速成长,粟镇长要相信侯卫东。」

  语言真是奇妙,上下两片嘴唇翻动,可以将黑的说成白的,坏的说成好的。粟明很是气闷,明明是给侯卫东穿小鞋,到了赵永胜口中,却变成了他要重用侯卫东,还顺便扣了一个不信任年轻同志的帽子。他暗道:「赵永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练就了一身搞政治的好本领。」

  敲定了红坝村的事情,粟明这才谈起侯卫东的提议。将卫生费收费权从居委会手中收归国土办,是赵永胜以前的决定,因此,粟明主动征求赵永胜的意见,免得惹他不快。

  粟明毕竟是一镇之长,赵永胜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这是镇政府的日常工作,你自己安排就是了。」

  侯卫东得到明确答复后,来到居委会找到了尹荣,不紧不慢地道:「如果由居委会来收清洁费,你有没有信心管好场镇卫生?」

  尹荣知道这里面有搞头,心中窃喜,却故意拖长声音,显得很犹豫:「清洁费的标准是几年前订下的,青林场镇的人凶恶刁蛮,哪怕是多收三五块钱,都要吵上半天。」

  侯卫东心里有数:「你把收费调整办法和清扫方案报到镇政府,通过后下发执行。以后居委会收钱负责打扫卫生,镇里进行监督检查,你看怎么样?」

  尹荣马上就转变了态度:「我本来不愿意干,看侯镇长的面子,我答应下来。」

  谈完这事,侯卫东又提议道:「青林场镇光秃秃的,没有行道树,太难看了。我准备在植树节开展捐树活动,然后由镇里统一做吊牌,写上捐助者的姓名或单位。」

  听到侯卫东的想法,尹荣竖起了大拇指:「大学生当领导就是不一样。如果真要发起捐树活动,我本人也要捐一棵树。」

  侯卫东从居委会出来,手机响了,派出所秦钢的声音有几分激动:「上青林杀人案破了!」

  侯卫东愣了愣,道:「曾宪刚家里的那件杀人案?」

  「今天早上我接到县公安局的电话,沙州刑警支队破获了一起入室抢劫案。审问过程中,罪犯交代了在上青林做的案子。目前只有首犯逃掉了,正在追捕之中。」

  挂断电话,侯卫东赶紧给曾宪刚打了过去,转述了秦钢的话,道:「上天有灵,总算给嫂子报了仇。」

  曾宪刚恶狠狠地道:「听说领头的没被抓住,若是让我逮到他,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我们国家禁止私刑,你别乱来,相信公安局肯定能抓到逃犯。」

  「你嫂子跟着我一直吃苦,我好不容易有钱了,她还没享到福。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侯卫东在电话里又劝说了几句,却解不开曾宪刚的心结。

  在随后的党政联席会上,镇党委正式将红坝村确定为后进党支部。

  当确定红坝村的联系领导时,赵永胜道:「侯卫东分管综治办,综治办付江驻红坝村,侯卫东联系红坝村顺理成章。」如果在以前,他肯定不会解释,现在考虑儿子赵小军和张小佳是同事,他对侯卫东的态度不知不觉在调整,特意解释一句,算是给了侯卫东三分薄面。

  在青林镇,一般干部叫驻村,镇领导叫作联系村。侯卫东对于联系哪个村并无特别要求,未在会上提出反对意见。

  党政联席会不久,侯卫东便感受到了红坝村的怨气。

  综治办主任付江带着一名矮小汉子走进侯卫东办公室,这便是红坝村有名的难缠人物,在下青林各村中大名鼎鼎的支部书记晏道理。

  晏道理坐下后,接过侯卫东递过来的香烟,也不说话,黑着一张脸,自顾自抽了起来。今天他先到付江的办公室发了一通火,付江本就郁闷,故意激他:「如今侯卫东联系红坝村,你冲我吼有什么意思,有本事去找侯卫东。」

  晏道理丝毫不惧:「侯卫东又不是老虎,我这就去他办公室。」于是两人便来了。

  付江对侯卫东道:「红坝村成为全镇的后进党支部,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去年提留统筹还有一半没收齐,请你指示解决办法。」

  付江以前驻场镇附近的兴隆村,离家近,工作开展得也很顺利。1992年调到了红坝村,下村不仅要走一个多小时,而且长期完不成任务,经常受到批评。

  对于这次调整,付江很有怨言,在不同场合发过牢骚:「秦飞跃是镇长,同他喝酒难道犯法?赵永胜非要整老子。」

  侯卫东很客气:「晏书记,你能否先介绍下村里的具体情况,我现在是两眼一抹黑。」

  「红坝村是下青林的大村,有2860人,六个生产队,因为没有通公路,村里很穷,提留统筹、农业税历年来都交不齐。侯镇来摘帽子,我代表村两委表示欢迎。侯镇长是领导,办法肯定很多,是不是带着我们先去收一个生产队的提留统筹,给大家做一做示范?」晏道理说话时,眼皮一抽一拉的,让人觉得他说话总是有讽刺的意味。

  侯卫东态度很鲜明:「既然镇党委安排我联系红坝村,我就有义不容辞的责任。红坝村被定为落后支部,只是暂时的,我希望和村两委密切配合,尽快摘掉这个落后党支部的帽子。至于收取提留统筹,我不怕、不推,到时一起上。」

  晏道理眼睛眨了眨,语气缓和下来:「侯镇长刚刚联系我们村,今天不谈具体工作了。等一会儿出去吃午饭,村委会刘主任和其他几个村干部也要来,大家一起增进了解。」

  晏道理很少在馆子请吃饭,付江驻村数年也没赶上几回,今天听晏道理主动请客,不禁颇为讶异。

  侯卫东道:「既然到了镇里,综治办没经费,这顿饭我来请。」综治办在镇政府序列中,是一个麻烦事不少,却没有实际权力的部门。付江这个综治办主任,比起社事办、计生办、国土办等部门,手中无钱,腰杆不硬。

  晏道理翻着白眼珠:「红坝村虽然穷,一顿饭还是请得起。」

  到了午餐时间,村委会主任刘勇、文书老唐、妇女主任秦梅齐聚张家馆子。

  晏道理出去上厕所,结果半天没有回来。

  侯卫东正与刘勇说话,晏道理和刘坤走了进来。

  刘坤见到侯卫东,扭头对晏书记道:「晏书记,你不是说只有红坝村的人吗?」

  选举风波在青林镇闹得人尽皆知,晏道理故意装傻:「侯镇是联系红坝村的领导,付主任是驻村干部,他们当然都是红坝村的人。」

  新班子成立后,刘坤很难平静地面对侯卫东,今天被晏道理骗到了张家馆子,当着红坝村干部的面,他实在不好离开。

  这桌刘坤和侯卫东级别最高,两人并排坐在上席,支书晏道理和村主任刘勇分坐两边。

  菜摆了一桌,还有两斤青林镇原浆酒,这是青林酒厂自酿的65度烈酒。侯卫东酒量好,却也怕喝这种酒。

  刘坤在青林镇已经到了谈酒色变的地步,此时闻到浓烈的酒味,暗自发怵,只是他被晏道理堵着,没有落荒而逃的机会。

  张家馆子里有两种白酒杯,一种是半钱左右的小杯,另一种是接近一两的良种杯。今天晏道理特意在桌上摆上良种杯子。

  晏道理亲自倒酒:「红坝村是后进党支部,能请到刘书记和侯镇长,是两位领导给面子。喝了今天这顿酒,红坝村就开始为期一年的摘帽子工作,大家举杯。」他话说得好听,口气却是凶巴巴的。

  侯卫东心道:「红坝村被定为后进党支部,晏道理很是不满。」喝下杯中酒,一股火线从喉咙直烧到腹部,他甩了甩头:「好辣的酒。」

  晏道理盯着刘坤道:「刘书记,你是党务副书记。酒风看作风,你要把这杯酒喝了。」

  晏道理鬼心眼多,打听到评选后进党支部时,镇党委副书记刘坤投了红坝村一票,于是将刘坤当作了他发泄愤怒的目标。他知道刘坤喝酒不行,故意请他来喝高度白酒。

  刘坤用手掌紧紧捂住了酒杯:「晏书记,我不喝酒,下午还要开会。」

  晏道理不依不饶:「红坝村是后进村,刘书记是镇党委副书记,为了让红坝村早日摘帽,你一定要喝。不喝就是瞧不起红坝村这个落后党支部,就是不给我们这些村干部面子。」

  晏道理深谙劝酒的话术,气势咄咄逼人,用话把刘坤逼入死角,这酒就不能不喝。

  对于这种无赖行为,刘坤深恶痛绝。但换届选举给了他深刻教训,他还真不敢拉下面子拒绝晏道理,无可奈何地道:「今天我最多喝一杯,要不然下午只能去睡觉。」

  看着刘坤喝了酒,晏道理笑眯眯地给刘坤舀了一碗鸡汤:「侯镇长是新来的联系村领导,也就是我们红坝村的干部,刘书记要和侯镇喝一杯。有了你们两位的支持,我们红坝村才能顺利地脱掉后进的帽子。」说到这里,晏道理就朝着侯卫东眨了眨眼睛。

  侯卫东知道刘坤酒量不行,道:「晏书记,换一个小杯子来喝,可以多喝两杯。」

  晏道理有心要把侯、刘两人灌醉,摇头道:「新年新气象,怎么能用小杯?红坝村虽然穷,但这点酒钱还付得起。」

  侯卫东有意与刘坤缓和关系,举杯道:「刘书记,同学四年,如今又在一起工作,也是缘分,这杯酒我敬你。」

  刘坤面对着侯卫东抛来的橄榄枝,心里挣扎着,最终理智占了上风,皱着眉头道:「这酒太烈,喝了这杯,我就要倒下了。」

  侯卫东很大度:「那我喝大杯,你喝小杯。来,碰一杯。」

  晏道理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一个书记,一个镇长,大家一视同仁,都要用大杯子。」刘勇等几个村干部跟着起哄。

  刘坤咬着牙将大杯酒吞下去,只觉胃里火烧火燎,白净的脸上渗出血色,看着很吓人。

  晏道理看到刘坤已经将头垂在了桌子上,稍作让步:「大家先吃菜。」他吃菜也很有特色,将肉丝、凉拌菜、汤菜都一起舀到碗中,成了一锅大杂烩,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侯卫东看得眼睛发直:「晏书记,你怎么这样吃菜?完全是糟蹋美食,就跟吃猪食一样。」他在上青林天天与村干部泡在一起,对村干部的脾气摸得很准。语言随便一些,粗俗一些,他们反而认为是亲热。今天虽是第一次与晏道理见面,他仍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晏道理果然不生气,笑呵呵道:「这种吃法各种味道都有,你不懂,这是最正宗的吃法。」他以前家里穷,唯恐浪费一点油腥,习惯将饭菜烩在一起,以便于彻底吃干净,养成习惯后,如今很难改正过来。

  过了一会儿,晏道理将桌上的酒杯全部倒满,道:「既然镇党委认为红坝村是后进村,我们村两委在这里向刘书记表态,争取在镇党委政府的领导下,早日将后进支部的帽子摘掉。刘书记,后进村红坝村两委干部集体向你敬一杯酒,这杯酒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推托。」

  他说完这番话后,所有村干部都站了起来,端着酒来到刘坤身边。

  侯卫东暗道:「这个晏道理花样还真多,今天这场面很像鸿门宴。」

  付江知道刘坤确实不胜酒力,劝道:「晏书记,刚才喝得太猛,让刘书记歇会儿吧。」

  晏道理瞪着眼睛喝道:「付主任,你是红坝村的驻村干部,我们敬了刘书记的酒以后,你也得敬。否则,明年摘不掉后进支部的帽子,你要负全部责任。」

  付江本来就是老油条,笑道:「我有狗鸡巴那么大的责任。」

  晏道理和付江极熟,平时经常开玩笑,他不怀好意地笑道:「既然这样,三社的提留统筹就由付主任去收。」三社是红坝村最远的一个社,今年的提留统筹绝大部分都没有交,前后三个社长辞职不干,是最难啃的硬骨头。

  付江骂道:「晏道理,操你屁眼儿。」

  晏道理不再理睬付江,专心对付刘坤。

  刘坤被逼上梁山,只得又接过一杯酒。当这杯酒下肚,刘坤捂着嘴冲出了张家馆子。

  晏道理见刘坤被灌醉,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侯卫东暗生警惕,等大家落座后,他拿了两个啤酒杯子,很大气地道:「晏书记,我们两人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一定要加深印象,来个痛快的,一人一杯。」

  晏道理已经喝了两杯酒,看到啤酒杯里的白酒足有半斤,他不敢接招:「联系村的领导和驻村干部还没有喝,哪里轮得到我们?」

  侯卫东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不行,这杯酒我必须和晏书记喝,其他人等会儿。」

  晏道理酒量一般,他原本想利用群狼战术,把刘坤和侯卫东灌醉,以发泄红坝村被定为后进村的不满。灌醉刘坤以后,他正准备返身收拾侯卫东,不料侯卫东竟然先发制人,整整一大杯高度白酒,要一口喝完,实在吓人。

  侯卫东毫不让步,晏道理被迫举起酒杯,喝下这杯烈酒,一股股烈火从心腹间不断蹿上来。他黑着脸坐在桌前,吃了两口菜,忽然身体一软,从椅子上滑到了桌子下面。等众人把他拖起来,晏道理已经不会说话了,他紧闭双眼,喘着粗气,脸色黑得吓人。

  见他这个模样,侯卫东也有些担心:「晏书记到底能喝几杯?」

  村主任刘勇道:「他酒量不大,最多也就能喝半斤。」

  侯卫东见晏道理脸色不对,道:「送晏书记到卫生院,免得出事。」

  晏道理被送到卫生院输液,昏迷了六七个小时,醒来第一句话就是:「狗日的侯卫东,整死我了。」

  这场酒战以刘坤和晏道理大醉而结束,侯卫东喝酒不好惹的威名立刻传遍了红坝村。


第二十九章 夫妻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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