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李萱诗在日记中叙述了工作、生活方面的点点滴滴。此后的日子似乎又恢复到从前那般平静,而她内心渐渐变得焦躁、易怒,心性不再如从前般恬淡和随性,就连儿子左京也发觉她不大对头,就更不敢惹她生气,自觉做好各门功课,乖巧伶俐的简直叫人心疼。
日记的末尾部分,李萱诗记载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也同时引起了我的警觉。她说在某月某日,那个父亲的朋友何坤突然找上门来,李萱诗跟他不熟,只记得以前好像随丈夫左宇轩出席过一次聚餐时,跟这个何坤见过一面。而何坤借问诊把脉,举止略有轻浮,令李萱诗极为不喜。关于一些夫妻房事的私密话题也不便与他详谈。但何坤却频频窥探,且不怀好意邀她单独吃饭,李萱诗内心开始对其厌恶起来,连连婉拒,趁单位打来电话才趁机脱身。
而后,这个何坤仍不死心,三番五次找借口过来骚扰她。搞得李萱诗不胜其烦,又怕自己跟我娘儿俩不小心着了他的道,苦恼无比,最终由于害怕,打电话给丈夫商量搬家事宜。彼时,李萱诗在工作上也很不顺心,原因自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个姿容秀美,风情万种的水润美妇总有不少人觊觎,求而不得者,故意散播某些风流韵事的谣言,绯闻一时甚嚣尘上,搞得她狼狈不堪!
左京看完日记,才知当年李萱诗在衡阳的困惑处境,竟然也充斥着诸多无奈。充满利益和欲望的世界,人心叵测,衣冠楚楚、笑里藏刀者有之。恩将仇报,人面兽心者更不缺。左京不由想起岳母童佳惠,若不是出身在政治大家族,背景实力雄厚,作为一名美貌女子要一步步攀登上财政部副部长的实权位置该是何其艰难?亦可印证童佳惠的工作能力和处世手段以及个人独具的顽强不屈的宝贵毅力。
叶倩在楼下等得心焦,主动上楼找左京。左京也需要与她沟通,随即也将自己的发现对她交了底。
叶倩睁大漂亮的美眸,亮晶晶如同镶嵌夜空的宝石。她想了想,仿佛若有所思地说道:“那依你的推测,这个叫何坤的人确实颇多怪异,身上也许带着一些秘密。这事不难,我马上安排手下去查这个人,很快就会有结果!另外,你对他赠给你父亲的那张中医古方难道不感到蹊跷吗?”
还真别说,我对那张药方虽也心有疑窦,终究未能往更深层的阴谋论方向去思考,而经过叶倩的提醒,才发现此事从头至尾都透着玄幻。微微一怔,便点头道:“倩姐,你说得没错,额,这件事吧……”说及此处,我脑海中突然间灵光一现,想起一个人来。我便将回忆起来的某件事情当作趣谈一样跟叶倩讲了一遍。
话说,在我坐牢的那段时候,困在高墙内的生涯没有任何自由和快乐可言,但于我而言,因为有我岳父白行健的安排,后来又跟叶倩扯上了一点关系,我几乎成了唐山那座监狱里的一个特例,包括监狱长在内的管教干部和狱警都对我客客气气,就差点头哈腰了。就连同我一个号子里关押的狱友谭永林都时常调侃我,他说我不是进号子坐牢简直是进来度假的。我对他只能抱以苦笑,他又何尝知道我内心的苦闷与彷徨?
然而对于他的事迹,也当真令人无语和哭笑不得。首先,他的姓名就足够叫人惊讶,须知,那个年代谐音同名同姓的某个乐坛巨星可是天皇至尊的存在,无论港台和东南亚、大陆地区,当然,这也算不得什么。神奇的是他们谭家在衡阳市不提,即使放之整个长沙乃至全省也是鼎鼎有名的,因为他父亲是被同行称为药王的谭九冥。谭家数代悬壶济世,声名远播。谭家行医问诊多年,在地方根基深厚,家财更是巨万,谭老先生膝下唯有谭永林一根独苗,打小宠溺,凡事无不依从!放任的结果就是叛逆,无论父亲如何灌输,他打死不肯子承父业,推说对学医毫无兴趣。可谭家数世传承的基业若就此断送,谭老先生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此事双方都不肯妥协,僵持不下,谭九冥心力交瘁,无奈之下打算退让一步帮儿子物色了一房品貌端正的媳妇,待小两口结婚洞房之后,将一身医术和药理药方等传家之宝悉数传给儿媳,待其百年归位,孙子延续家业,也算不辱祖训!儿媳妇人选早已物色好,原籍常德,家境贫寒,但品貌端正,求学刻苦上进,很是知书达礼的优秀姑娘。殊不知,谭永林听闻老爹要他娶个女学生作老婆后立刻又炸毛,坚决不同意,说自己已经有了对象,就是年纪比自己大一点,但对那女人十分中意,非她不娶。
谭九冥心累又无奈,只得偷偷找人去打听情况,得知结果之时差点气绝身亡。儿子相中的女人哪里只比儿子岁数大一点?这个女人都36岁了,而且还是个带拖油瓶的寡妇。谭家堂堂医药界执牛耳的翘楚,家中二十出头的独子怎么可能去娶一个36岁的寡妇呢?谭九冥想了一个办法,骗儿子回家吃饭,那常德姑娘家也约了来,堂堂药王,在饭菜中耍点手段不过举手之劳耳!果然,二小饭后如愿以偿的谐了云雨,做了事实夫妻。常德姑娘本就对谭永林心有所属,可世事无常,谭永林心心念念的老婆却是那个36岁的俏寡妇。这莫非该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事情的发展更为奇葩。谭永林被老爹设计失身颇为懊恼,心心念念只惦着寡妇。某日,不知抽了什么疯,跑去找着寡妇说要和她私奔。寡妇问他有什么能力养活她们娘儿俩,谭永林有点泄气,他大少爷从小到大都没有为钱的事儿发过愁,如今倒好,一双稚嫩的肩膀要撑起三个人的生计谈何容易?但关键时刻做男人怎么能怂?他抱着脑袋足足想了三天三夜,愣是没有想到自己身上还有什么长处或者赚钱的本领?可若是再想不出法子,俏寡妇很可能鸡飞蛋打一场空。便在他进退维谷之际,多日未开窍的脑袋总算灵光一现。于是,他光荣地走上了卖假药的不归路,起先还打着谭家的旗号招摇撞骗,着实让他蒙蔽了几个无辜受害者。刚刚感觉前景光明的时候,被人举报,东窗事发,没成想更倒霉的是,有一位老年患者服了他卖的药,引发基础病不治离世,终于让他成功混进了监狱。幸亏老爹拿钱和关系四处活动,总算只堪堪判了一年零六个月,寡妇闻讯跑的无影无踪,不幸中的万幸,常德姑娘答应等他。
听完关于谭永林的奇幻故事,叶倩跟我当初听完谭永林口述时的表情基本没两样。起初目瞪口呆,转而哈哈大笑,就差没在地上打滚。
“所以,你是打算拿药方去找谭九冥请教喽?”叶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揉着腮帮子,一边问我。
我点头称是。
叶倩这时也拿出专业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交待手下秘密调查何坤的事情。
次日,我们带着药方,驱车辗转,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谭家的药铺。
谭家药铺位于船儿公园西侧、玉林小学边上,也算闹中取静之地,往来交通很是便利。谭家作为衡阳医药界魁首,杏林世家,处世之道却极为低调。没有奢侈气派的现代化高楼,只有三间木结构屋舍作为药铺经营之所。但建筑风格完全承袭明清时期传统典范,木门、木窗、高梁、斗拱,廊柱一律朱红着色,古朴、庄重。大堂陈设基本沿照旧例,设掌柜、伙计。更有许多柜格货架,上面摆放着各类珍贵中草药材,琳琅满目,目不暇接!正对大厅的墙上高悬一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会心一笑,感慨此地有一种脱尘出世境界。
此时,见有客盈门,早有眼尖的伙记迎上前来,恭谨的询问来意。我便说我是谭少爷的朋友,此次专程而来为向谭药王请教。
伙计闻言诧异了一下,也不多问,先邀我和叶倩到一侧奉茶。他则转身向柜台处的管事回禀去了。
掌柜是一个约莫45岁上下的普通中年人,个子中等,留胡须,是那种扔人群中容易忽略的人。他向我和叶倩处投来目光,不久,亲自迎上来说话:“敢问这位先生是否姓左?”
我不由惊讶地一愣,缓缓点头,说道:“不错!我叫左京,是谭永林谭少爷的朋友!”顿了顿,继续解释道:“我们在狱中结识,他曾推荐我说如有中医药方面的疑问,可来此地请教谭老先生。我手上有一张古药方,不明就里,想拜托谭老先生不吝指教!”
掌柜点头称是,习惯性地摸了一下颌下短须,说道:“那就是了,上回老爷探监时少爷向他提起你了。老爷回来就曾交待,只要你来便可直达内堂,老爷会亲自接待你!”
药王亲自接待,这是颇重的礼遇,可比那会所拿到VIP贵宾卡还要尊贵的多,以谭九冥今时今日的地位,多少达官贵人等候相召?
内堂并不宽阔,大约就20平方左右,和外堂用帘幔相隔。放置几套名贵的家具,连座椅都是紫檀和酸枝木。茶具更是别具一格的宜兴紫砂陶。茶叶自然上乘,就凭渺渺幽香,沁人心脾的雅致,就可断定独属明前龙井。
初见药王谭九冥,直觉他与谭永林有6、7分相象。年轻时应该气宇轩昂,品貌气质俱佳。
年近古稀的老人,相貌清癯,鹤发童颜!昂首阔步的样子,不免教人怀疑他的实际年龄。
相见坦诚,不需要虚辞假意。左京掏出药方递给谭九冥,肯切说道:“谭叔!这个古方可有玄机?”
谭九冥扫了一眼药方,神色顿时一凛,聚精会神地盯着我,神色肃然,喝问道:“此方从何而来?”
我亦未保留,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事实经过。
潭九冥长长叹息一声,讲述原委。
当年,何坤投入谭家学医药,为人机敏,擅谄媚钻营,迷惑恩师对其倾囊相授。但此人心术不正,终归酿出祸事。
某日,师尊,亦是谭父悍然猝死,且失窃诸多中医古方。何坤借机脱离谭家,自闯名号。
谭父之死诸多疑窦,查而未果,无可奈何。如今竟然偶得线索,谭九冥骤见此物,一时老泪纵横,激愤而不能自持。多年以后,真相终于水落石出!
谭九冥知我未解,进一步道出真相原委。谭家妙手济世,已历数代。累世积淀医术,更有诸多民间偏方汇集收藏。偏方之类,有正有邪。我目前交予他手上的便是邪恶害人的绝户方。
意料之中,仍不由背泛冷汗,收摄心神,虚心向药王请教。
谭九冥笑容苦涩,对我直言相告:“贤侄,此方为绝户方,歹毒异常。诸味药材相克,令尊服用后,初时肾盈阳亢,但竭泽而渔,损其根本。据老朽推断,不出十贴,令尊必受反噬。阴阳不谐,终生无出!”
我黯然点头,抱拳行礼,神情颓丧。
谭九冥亦唏嘘不已,遂而安抚道:“贤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一切皆为命数,便如我那何坤师弟,害人终害己,如今身陷囹圄,可谓报应不爽!”
我惨笑一声,起身告辞,谭九冥亦未挽留。只说三月后待其子永林出狱,盼再度相见。
我和叶倩驱车返回珠晖宾馆。
三日后,特勤局关于何坤的详细背景资料呈递给叶倩。
叶倩翻阅时神色数变,边看边抬眸观察我几次,直到看完全部资料,不禁唏嘘感叹,忖度世事玄妙!
调查结果几乎将何坤生平翻了个底朝天,出生成分、家庭背景及日后如何发迹的过程清晰罗列。除此而外,调查人员利用特殊职务便利,去监狱提调了何坤进行秘密审讯,却出人意料的获悉重要隐情。
何坤原籍湖南怀化沅陵,比左宇轩小五岁。祖上成分不清白,特殊年代遭抄家、批斗等打击后家败。13岁即辗转流落异乡,成年后娶江西萍乡女子王春花为妻,生一女何慧。约2年王氏因病卒,留下父女二人孤苦伶仃,走投无路时遇到一名叫左宇轩的衡阳籍解放军干部,热情地帮助了他,且留了通讯地址。此后常有联系,左宇轩历次无私帮助父女俩,直到何坤被衡阳谭家药铺收为学徒,父女俩才算真正有了安生立命之地。
何坤收入微薄,左宇轩自发负担何慧的学杂费,直到其考上大学为止,此事连妻子李萱诗都不清楚。
八十年代初,改革的春风吹遍华夏。何坤为人狡猾,能言善骗。跟师傅谭润生学医十数载对医道初窥门径,又觉师父与师兄谭九冥亲父子,真传衣钵永远轮不到他。心生反志,设计害死师父谭润生,偷盗半数谭家收藏多年的珍贵药方趁机出走。两年后在长沙开设药铺,自此经营致富。
某次,何坤与恩人左宇轩在长沙某个宴会上再遇,初见陪丈夫出席的衡山三美之一的李萱诗,惊为天人,暗暗魂牵梦莹。他凭借多年钻研的医道,暗中观察李萱诗,发觉其眉宇间有淡淡郁色凝结,脸带腮红,眼角含春,似有欲求不满之相。又因左、李夫妻相差十二岁,推测二人房事不谐。遂对李萱诗觊觎更甚,朝思暮想,无法忘怀!
此次会面,间接促成何坤跟左宇轩的书信联络增加。他借感恩挂念恩公为由,对夫妻二人旁敲侧击,直至丧心病狂,用绝户方暗害老左。计算时日,趁左出差之机,又多次赶赴衡阳欲染指李美人,可惜数次机缘,最终都功亏一溃。反而让李萱诗心生警觉,对他防备有加,敬而远之!
恼羞成怒,慢慢失去理性,便要狗急跳墙,却闻悉老左空难丧生的消息。简直惊喜莫名,以为机会终于等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查到李萱诗居住长沙的新地址,终于逮到一次机会,再一次遭李拒绝后失去耐心的何坤终于不再伪装绅士,欲扑倒李萱诗霸王硬上弓,拉扯之际徐琳及时而至,又无巧不巧的化解了李萱诗一次失贞之险。
这段时日,李萱诗文君新寡,情绪低落之极,闺蜜徐琳怕她抑郁或想不开,便时常来陪她。
何坤狼狈遁走。先机尽失,无语问天。
故尔,缘之一字,玄之又玄,妙不可言!
这时,看着我怅惘模样的叶倩提醒我道:“何坤恩将仇报、狼心狗肺,固然死不足惜,但他却一路霉运不断。明明辛苦种树,摘桃的又另有其人。你说奇不奇怪,这个何坤碰到你妈之后,好像一直在走背运?”
我只能抚额无语。其实叶倩真没说错。目前来看,凡是跟李萱诗搭边的人,包括我们父子俩,何坤、郝老狗父子以及那群荡妇的未来,按我的设想或者推算,还真没有人能有一个好结果,这真是个奇妙的怪圈?
叶倩所说那个摘桃子的人,自然是指的郝老狗。
何坤未得手匆匆逃遁后,又等了许久,然而李萱诗已经和学校请了长假,整日在家休养。身边不是徐琳就是岑菁青两个闺蜜陪伴,儿子左京也跟北大教授请了假,专门回长沙看她,并打算接她去北京散散心。
何坤对李萱诗已成心魔,到了思之如狂、彻夜不忘的地步。他费尽心思布局多年,依旧未能达成一亲美人芳泽的夙愿。由此,心态逐渐扭曲不智,竟生出一个邪恶卑鄙的计划。他要物色一名丑陋而卑贱的乞丐去肏李萱诗,拿住把柄要挟李萱诗乖乖臣服他的胯下。一个疯狂的计划,始作俑者,几乎令相关的所有人万劫不复!同样也包括他自己和他的女儿何慧,这是后话。
后来的事情十分简单,却也复杂。
何坤耗尽心血,物色的人名叫郝江化。是从贫穷的衡山县一个偏僻落后叫做郝家沟的农村出来,一路乞讨,并带着一个奄奄一息身患白血病的幼童。
于是,上天又编织了一段匪夷所思、光怪陆离、荒诞离奇的剧情。
自此,邪恶、卑鄙、狡诈、忘恩负义之徒纵声狞笑。放浪、淫荡、贪婪、无耻下贱之鬼群魔乱舞。善良、仁爱、同情、正直无私之辈永坠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