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间歇
看南宫星这次从门内出来的颇快,薛怜站在长廊另一端问道:“怎么,那间屋什么也没有么?”
南宫星深吸口气,平复下因看到宁檀若惨状而鼓荡的浊气,咬牙道:“有,不过已经不打紧了。”
薛怜并未深究,而是抬脚一踢蹬开眼前屋门,缓缓走入,左右打量一番,出手一刀斩断引线,这才缓缓返身出来,朗声道:“叫别人进来清理吧,这层看样子也没人了。”
南宫星眉心紧锁快步走到薛怜身侧,道:“没想到他们竟然真撤的如此干净。一个人也不曾灭口。”
“死的尽是裘贯带来的人,倒真是有趣。”薛怜冷笑一声,扭头看着窗外,问道,“既便如此,这个闷亏,也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南宫星叹道:“总之还是要先找到凝珠,白若云已经舍身赴会,就算为了他,也一定要保全凝珠才行。”
“咱们把客栈几乎是团团围住,除了最后曲终人散过于喧闹可能漏看了人,其余时候可都是一直有人仔细盯着,那之前绝没人离开过。”薛怜略一斟酌,慎重答道。
南宫星疑惑道:“可若是那时凝珠才离开客栈,她为什么不回千金楼?难道又有人劫持了她?”
“不可能。”薛怜斩钉截铁道,“那时裘贯带着部众左右挟持着一众宾客作为人质,歌妓舞姬全都走在后面,无人看守,凝珠姑娘如果遇到什么危机,稍稍引发骚乱,就能被咱们的人注意到。”
南宫星沉吟道:“所以……她是自愿跟人悄悄离开的。白若云不在,这个人会是谁?”
“她在此处孤苦无依,怎会有别的相识。”薛怜垂手握住刀柄,快步走向楼梯,“这里交给他们收拾,咱们回去问问和凝珠一道的那几个花娘。”
南宫星扭头看了一眼宁檀若所在的屋子,轻轻叹了口气,往薛怜那边跟了过去,远远道:“我倒真没想到,裘贯竟然当真就这么轻易地撤了。他布下这么大的阵仗,竟真的只是为了让白若云自投罗网。”
薛怜头也不回道:“这人的确有趣。有机会,我倒真想领教一下,他的武功是否也和他的心计一样有趣。”
南宫星揉了揉胀痛的额角,缓缓道:“殚精竭虑,必有所图。天道耗费了如此多的人力物力,区区一个暮剑阁,到底能让他们得到什么?蜀州武林即便三分,暮剑阁也是其中最小的一块,这种好处,怕是还及不上一个苦心经营官至郡尉的李卓吧?”
薛怜一贯懒得去想如此复杂的问题,只淡淡道:“合算与否要看所缺为何,兴许天道里有不少官府中人,李卓这样的一抓一把,那自然是暮剑阁更金贵些,好歹也是雄踞一方的名门正派,多少有些江湖地位。”
南宫星心中暗暗盘算,唐门那边天道也许早已开始暗中行动,峨嵋光看这次的表现,应该也不可能幸免于难,如此看来,拿下暮剑阁,蜀州武林就几乎尽在天道操控之下。
可这一番折腾之后,暮剑阁的境况依旧是一团迷雾,满眼疑云,根本看不出天道要如何从中得到好处。以南宫星的看法,倒更像是被李嫦牵着鼻子,当作工具用来报复了一通白家。
天道会被一个女人玩弄在股掌之间么?南宫星有些不敢相信,可反复推敲,种种迹象依然指向这个结果。
也许裘贯就是发觉到不对,才祭出法宝,强行提前了天道的所有计划。若是把这当作巡查的本分,那裘贯功成身退匆匆而去连杀人灭口都懒得去做,也总算是情有可原。
出到门外,南宫星回身看了一眼已经一片死寂的鸿禧客栈,几个如意楼中的弟子拎着水桶飞快的上楼,去消除霹雳震天雷的残余隐患。
远处一个精干汉子颇为狼狈的匆匆跑来,一拱手道:“禀公子,方才那声巨响已经查明。”
“是什么?”
那汉子略一犹豫,沉声道:“是裘贯的手下,在小巷炸伤了咱们派去盯梢的兄弟。”
南宫星心中一震,忙道:“可有人伤及性命么?”
那汉子摇了摇头,道:“据前面回报,裘贯出手用飞刀打偏了最近的一颗霹雳震天雷,弟兄们都只是被碎片波及受了些伤,没有性命之虞。”
“知道了,快带大家去千金楼内疗伤。裘贯的行踪暂且不要再管,这人老奸巨猾,弟兄们恐怕应付不来。”南宫星捏了捏拳头,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与裘贯的初次交锋,就这样以南宫星一方的一败涂地告终。上百条无辜百姓的人命,结结实实的拿住了如意楼的死穴,也逼去了不肯回头的白若云。
幸好今晚白家二老那边还有群豪聚集,不至于偷偷要了白若云的命。
若是明日他们一同上路,白若云一出湖林,怕是就只剩任人宰割的份。
本不想正面大动干戈,谁知道情势所迫,竟还是不得不出此下策。南宫星一踏入千金楼,便马不停蹄叫来帮手,飞也似传讯出去,同时号令原本保护千金楼的所有好手,清理完鸿禧客站之后,立刻驻守湖林城各方大门,绝不能让白家二老与四大剑奴带着白若云悄悄离去。
“真的准备打上一架?”薛怜略带雀跃的问道,纤长玉指在漆黑的刀柄上用力一握,“我负责哪几个?”
“我也不想如此,无奈……”南宫星眉心紧锁,一身伤痕隐隐作痛,却仍消不去半点心头越烧越旺的无名火,“天道的机变花巧实在已经到了防不胜防的地步。苦心经营坚守抵御,最后还是被人看准罩门,一招得手。要不是两个捕头悄悄杀了进去,他们几乎兵不血刃就能达到目的。如此看来,真不如主动出击,好歹先把已经确认无误的这几人,格杀在湖林城中。多死一个,白若云回暮剑阁的路上就多一分平安的可能。”
薛怜笑道:“你不用跟我解释那么多。你只要告诉我,哪几个是我的。就够了。”
“峨嵋清心老道和裘贯,你任选一个即可。”南宫星不假思索便道。
之前对裘贯的低估忽视酿成如今的失败,把他列为和清心道长同等的对手,应该不算夸大。
薛怜微一蹙眉,道:“两个都要,不成么?”
“只怕会有些危险。清心老道武功深不可测,岳总管对他赞不绝口,裘贯城府可怕,韬光养晦多年谁也不知深浅,你选其中任何一个,我都还有些不太放心。岂能两个都交给你。”
薛怜见他神情凝重,微微一笑,颔首道:“那好,明日谁先撞在我手里,我就负责劈了谁。”
“也好,剩下那个,就由我或我娘出手。”
薛怜瞥他一眼,举起刀鞘往他肩头戳了一下,道:“还是交给伯母吧,你这副样子,连七成功力也施展不出,能对付个方群黎不出岔子,就谢天谢地谢祖宗了。”
南宫星强笑道:“都是些不打紧的伤,我去睡上一会儿,就没什么大碍了。”
薛怜苦笑道:“怕就怕你睡不成。一来凝珠还没找到,二来……你别忘了还有个兰姑娘,正等着你去劝慰开解呢。”
“兰儿很识大体,不会为此纠缠不休。你看她也没吵着要陪哥哥一起回去。这就比江湖上总是意气用事的人强上许多。”南宫星叹了口气,缓缓答道。
“那你是不打算和她见面,准备躲一夜么?”薛怜微微蹙眉,不解道。
“不。”南宫星苦笑道,“我要是想安心的睡上一觉养养精神,就必须见她一面。”
“你去吧。”薛怜微微一笑,道,“找凝珠的事,我来负责。”
“有劳师姐了。”南宫星深深一躬,快步往白若兰的住处走去。
心乱如麻的此时此刻,他需要握住白若兰发凉的小手,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去寻找心中一片清明的安定。
他已没有再犯任何错误的余地。
敲了敲门后,屋内传来略带哭腔的声音,颇为警惕地问道:“谁?”
南宫星情不自禁的放柔了语声,缓缓道:“是我,小星。”
屋内叮咣一声,似乎是碰翻了桌子,跟着,房门几乎被整扇拽掉一样的打开,白若兰双目红肿站在门内,定定的望着南宫星,看了片刻,才猛转身过去,冲到盆边撩起水来洗了洗眼睛,一边擦一边清了清嗓子,道:“你总算回来了。我……我都担心死了。”
南宫星带上房门,将她撞歪的桌子扶正,坐下道:“我没事。倒是你哥哥他……”
白若兰抬手一摆,认真道:“他救下了那些人的性命么?我没听到爆炸,应该是救下了吧?”
“救下了。”南宫星也只好肃容道,“客栈内数百条人命,只死了些裘贯的手下,还都是两位捕头下的手。”
白若兰吸了吸鼻子,强作镇定道:“那我哥哥就算丢了命,也总算是值了。救人于水火,舍身成仁,这才能叫侠义心肠。”
南宫星抬手抚着她泪痕犹在的面颊,不过几日不见,她竟显得憔悴了不少,清瘦几分之后,英气大减,难得多了几分娇弱之态。
他软语宽慰道:“你也不必这么悲观,四大剑奴令行禁止,白家两位长老更不可能特地为取你哥哥性命而来。光是跟着他们回去,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白若兰凄然一笑,道:“我又不是傻子,那些人逼迫我们兄妹到这种地步,怎么可能单单之为将我哥哥带回白家。我二伯武功高强,真到了暮剑阁里,多了四大剑奴帮手,谁还敢向我哥哥下手?他们……他们必定要在路上施展手段。四大剑奴武功虽高,办事却一板一眼丝毫不懂转寰应变,单指望他们,说是九死一生,也不过分。”
南宫星双手将她发凉柔荑包进掌心,咬牙道:“还有我。我已差不多查出都是谁想要取你哥哥的性命。明日一早,白家众人上路之际,那些人必定都会现身。我已安排下人手,和他们决一死战。只要元凶首恶伏诛,你哥哥路上就不会有事。至于白家,咱们可以到了之后再想办法。”
白若兰眼中顿时泛起一丝亮光,但转念一想,又担忧道:“可对方来了那么多高手,拼杀起来,岂不是伤及许多无辜人命?”
南宫星沉声道:“那边高手虽多,却并不都是天道中人,其中不少都是被其蛊惑而已,到时候我会安排人公布一些事情出来,只要让那些人心中起疑暂且不出手相棒,我就有七分胜算。”
“只有七分么?”白若兰心中一惊,小手一翻反握住南宫星的手腕,“不成,我听薛姐姐说你也受了伤,你要再有个什么好歹,我……我就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干脆……咱们叫上薛姐姐,再让唐昕求求她那个很厉害的堂哥,咱们跟在我那两个爷爷后面,暗中保护我哥哥如何?”
南宫星摇了摇头,道:“这次我学到了一件事。退避防守,的确不如主动进击。我若早下狠心不去管他们暗中还有何人,先把露了身份的都一个个除掉,也不至于让事态发展至如此地步。事事求全,最后就是事事皆败。”
白若兰看他神情极为懊悔,忙柔声道:“这不怪你,咱们毕竟被人栽赃陷害,要是随便出手杀人,不仅于事无补,反会把罪名坐实。到时就算湖林城里没人想杀我哥哥,整个江湖呢?难不成要把所有为行狭义而来的人都杀得干干净净么?”
“杀得干干净净也没什么关系。”南宫星面上杀气四溢,冷冷道,“这些仗着有点武功便终日厮杀不休的武人,全杀光了,百姓反而清静。”
“别这么说,你自己也是习武的,我也算是江湖中人,难道你我也都该死么?”白若兰略感不安,忙摩挲着他的宽大手背,细声道。
“我既然踏入江湖,那弱肉强食,死在别的高手手上,也只能怨我自己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南宫星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杀意,道,“所以什么武林什么江湖,我都不希望你涉足其中。”
白若兰微微一笑,垂首道:“你这就想着把我关在家里,相夫教子洗衣做饭了么?”
这微一低头,玉雕般的颈子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娇羞无限。
照说此时正该顺着她的心意偏开话题,柔柔说些情话,暂且叫她忘了心头那些担忧烦恼。但一听到相夫教子中那个子字,南宫星心中一颤,想起还有丑话忘了说在前头,只好轻轻叹了口气,略有些提心吊胆的将自身体质与子嗣一事又一次讲给她听。
上次对她只是草草提了一遍自身内功后患,她不愿详谈,匆忙岔开话头,几乎算是没有商议。这次他顾虑到女子心中担忧,便索性前前后后讲了个通透。
白若兰初还以为他是旧事重提,结果越听越是惊愕,到中间听出南宫星有后悔之意,更是眼眶都红了几分,直到听他一条条说完怀胎危害甚大且对女子体魄要求极高等种种弊端,才用力咬了咬唇瓣,垂下视线也不知在心里默默算计什么。
南宫星讲完,忙仔细察言观色,试探道:“先前我忘了和你好好商量此事,就贸然求定终身,是我不对,如今我想明白了,此事对女子一生颇为重要,你……还可以重新考虑一下。不必挂怀暮剑阁的事,你我之间的关系如何,都不影响我帮你到底的决心。这是我该还你的。”
白若兰默然片刻,道:“其实上次我就想说,你要早些时候叫我知道,我兴许还要瞻前顾后一番。如今……事已至此,你就是突然说你是皇宫里偷跑出来的太监,我也没办法不是。谁叫我心里,不知不觉就已经容不下别人了呢。”她幽幽瞥他一眼,轻声道,“白家子孙多,嫁出去的闺女娶进门的媳妇,都是开枝散叶的好手,要是这样我都没了后,你可得答应我一件事。”
南宫星猜测她那种多少沾点大户习气的心思,兴许是打算从白家过继养子,只好苦笑道:“你说。”
不料白若兰向他这边斜斜一靠,倚进怀中,道:“你决不能比我早死。”
南宫星一怔,心中登时百感交集。
“这事……我倒也做不了主。”他心知此后数年江湖必将风雨大作,作为如意楼主亲传弟子,为心底所执一念,势必要涉足各种险境,说些虚妄之言哄过她去,将来也免不了惹来后账,不如直接坦诚的好,“行走江湖,真的是生死有命,身不由己。”
话一出口,南宫星就有些后悔。方才才说了不想白若兰涉足江湖,结果此时自己又非要去趟那浑水,她要是点出这里头的不公,要他也离开江湖,他还真得想想如何反驳。
白若兰在他胸前拱了一拱,却道:“起码,明日与人血战这种太过危险的事,你总可以不做吧?与我最亲最爱的家人是哥哥,此后我要托付终身的人是你,你那主意,简直像是让我在你们之间挑选一个,这是想急死我么?”
“我不都说了,这次少说也有七分胜算。”南宫星解释道,“江湖武斗,七分胜算可就是极占上风,不出意外,足可拿下。”
白若兰摇了摇头,不信道:“可我也知道,江湖上的这些人,都多多少少会高估自己。这次出事之前,我也以为自己勤修苦练怎么也能算个二流高手,还觉着哥哥出了暮剑阁就能打遍天下。结果呢?还不是躲躲藏藏连和他们正面打上一架的底气都没有。连那个疯子,到了外面竟然都称不上顶级高手。要知道我小时候可是把他和穆师姐当作神仙一样崇拜的。”
南宫星心中一动,恰好此时也不宜再谈明日动手的事,便转而问道:“说到这个,我恰好有话想问你。当年白思梅在你们兄弟姐妹之中,资质如何?若是苦练武功至今,差不多能有什么水准?”
“思梅姐姐么?”白若兰坐直身子,皱眉冥思苦想一番,道,“她天资平平,和我估计相差不远,但我还算勤奋,知道日夜苦练,她就不行,玩心大,总喜欢出些稀奇古怪的主意,四叔那时候都老说她不是学武的材料,还不如早早嫁人。”
“也就是说,白思梅若到现在,绝算不上什么高手。对么?”南宫星顿时在一片迷雾中又多看到数道曙光,心中激动,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白若兰蹙眉道:“这就说不好了吧。毕竟这么些年过去,她要是有什么奇遇,吃了什么神果,掉了什么悬崖,捡了什么秘笈,脱胎换骨也说不定啊。”
南宫星又问道:“春妮在你身边也有几年,你就没察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白若兰偏头思忖道:“要我这时候想,自然是有的。她一进我们家,就和几个自小一起练武的姐妹处的极好,十分亲切,还有些怀念的感觉。她不是思梅姐姐么,那我们会有这感觉也正常吧。虽说样子变了,毕竟还是小时候一起的姐妹嘛。”
“那穆紫裳,不也是和你们从小一起练武的姐妹么?”南宫星双目半眯,缓缓问道。
白若兰一愣,奇怪道:“可她人都已经死了。我们逢年过节给她烧烧纸,哪里还觉得出亲近。不过……”她略带伤感的轻叹道,“穆师姐在的时候,虽说对我们严厉得很,可要说亲近,比起亲姐妹也不差太多。让我们几个小的来选,比起总是作弄人的思梅姐姐,反倒是穆师姐更像个好大姐。”
“你问这些干什么?”白若兰抬眼看着他道,“是不是嫌我不喜欢你明日冒险,又想着岔开话头了?”
南宫星忙道:“不是不是,我确实有些线索需要印证一下而已。而且……即使你再怎么不情愿,明日的行动,我也是一定要去的。”他话音中杀气渐浓,接着道,“裘贯今日敢拿如此多的百姓当作人质,即使最后没有杀人灭口,也已犯了我们的大忌。大丈夫有所必为,即使不为你哥哥,我也一样要让这帮天道的人,一个都不能活着离开湖林。就算为此必须请一些我本不愿去请的帮手,我也在所不惜。”
白若兰定定的看着他,突然展颜一笑,轻声道:“江湖人与寻常百姓放在一起,你似乎永远会站在百姓这边。我都有些好奇,若是穷山恶水的无耻刁民,与行端坐正的江湖大侠碰到一起,你会如何?”
“刁民犯法,自有官府处置。若是大侠将刁民送去官府,我说不定还会请他喝上一杯。若他自觉大义凛然代行刑罚,那我就要让他吃点苦头。”南宫星缓缓道,“若他因刁民开罪了他便下手杀人,我便要让他一命偿一命。”
“可……可那是大侠诶?”白若兰问的虽然吃惊,但神情到是一幅早已料到的模样。
南宫星淡淡道:“大侠是江湖上的大侠,不是我的。他若只在江湖上惩奸除恶,没人委托,我自然不会去招惹他。”
白若兰秀目连眨,突道:“明日是不是所有好手都要去帮忙?”
南宫星点了点头。
“那我是不是要换个安全的地方躲着更好些?”白若兰平心静气道,“这里已经被探出虚实,到时候你们不在,万一有人出手拿我去当人质,我可就只有自尽咯。”
“这叫什么话!”南宫星皱眉斥道,“哪有这样轻贱自己性命的。”
“这不是轻贱,而是没办法的办法。”白若兰双手托腮,道,“所以我这是提醒你,记得给我找个安全的地方,起码别叫我这累赘再出了事害了你的性命。我劝不动你不去,只好提心吊胆等你。你要不回来,我就一直等下去。”
南宫星略一思索,道:“我到恰好有个去处。就是……不知你肯不肯去。”
白若兰抿唇一笑,“我一个黄花闺女,都在窑子里住了这么久,还有什么地方不肯去的。”
“地方倒不至于住的难过。”南宫星微笑道,“只是保你平安的那人,你未必想见得这么早。”
“什么人啊?”白若兰好奇心起,立刻问道。
“我娘。”
“啊?”她果然吃了一惊,登时飞霞扑面,不觉扭开俏脸,话音微微发颤,道,“这……这好像确实早了些吧?媒妁礼聘的事,都还不曾谈过呐。我……我见了伯母,该……该说什么啊?伯母……会不会嫌弃我长得不美,又什么都不会?还、还有别的地方可去么?”
南宫星欣赏完她脸上须臾变了数变的神情,笑道:“别的地方当然还有,只不过都不如我娘身边安全。”
“那……就没办法了。”白若兰口气虽然勉强,眼角眉稍却都透出些微喜色,哥哥生死难料的当口,有此心情转变,足见确实是由心底觉得高兴,“你既然这么安排了,我只好乖乖照办。反正……总也要见不是。”
“那你看是等夜深些,还是这会儿就跟我走?”
白若兰轻咬唇瓣,道:“事不宜迟,这就走吧。你明天还要犯险,多休息片刻总是好的。”
站起身来,她却又想起什么一样轻轻啊了一声,赶忙扭身跑到妆奁台前,对着铜镜整了整鬓发,匆匆施了些脂粉,颇为忐忑道:“我这副模样,是不是有点糟糕啊?”
南宫星还是头一次见她这副样子,忍不住笑道:“不糟不糟,保管我娘见了欢喜得很。”
“你可别瞎开玩笑。”白若兰正色道,“头次见面,万一伯母看不上眼,难受的可是我。”
南宫星柔声道:“兰儿,这可不是你们头次见面。你们头次见面的那回,你还没来得及正眼看她,就晕过去了。那时候你失血太多险些没命,可谈不上好看。”
白若兰细细一想,瞪他一眼道:“怎么做得准。伯母那时候可不用考虑看我一辈子。再说我就是个傻兮兮拿胳膊喂狼的丫头片子而已,这会儿模样可变了不少。”
“模样变了,人还是没变。不用想那么多,跟我走吧。”南宫星微微一笑,回身拉开了房门。
“我怎么觉得你在偷摸骂我还是跟当年一样傻……”白若兰嘟囔了一句,快步跟上。
两人走出不远,正碰上匆匆过来的薛怜。
南宫星眉心微皱,迎上去道:“又有事么?”
薛怜面色难得显得有些疑惑,她看了一眼白若兰,轻声道:“凝珠回来了。”
“她没事吧?”南宫星并未太过惊讶,只随口问道。
薛怜道:“她没事,但看上去心绪大乱,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白若云决定的影响。你要不要去看看?”
南宫星稍作权衡,道:“我先把兰儿送去安全地方,回来之后再去看她。她兴许知道了什么和自己有关的大事,让她先平静一下也好。”
薛怜美目一斜,盯着他道:“你已经知道了?”
南宫星轻叹道:“八九不离十吧,许多先前我一直想不通的事,如今就要水落石出。凝珠肯不肯说,于我已经没有什么分别。”
薛怜颇有兴致道:“那好,你回来后叫我一声。我也去听听你们都说什么。”
白若兰在旁轻轻晃了晃南宫星胳膊,道:“真不去看看么?”
南宫星看她也有几分担心,但心知此时不是给她再添心头负担的时候,便微笑道:“还是先把你送去吧。我娘休息的早,去的晚了,不免有些失礼。”
白若兰立刻点头道:“那咱们赶紧去吧,伯母真要已经休息,可就太打扰了。”
南宫星与薛怜匆匆交流几句,大致了解一下如今情况,裘贯他们大功告成正在忙于善后,恰是最没功夫盯着这边的时候,送白若兰过去也安全得多。不过保险起见,两人还是戴上了帷帽斗笠,从侧门悄悄出去,避开街上灯火通明的青楼歌坊,暗自离开。
“就是这里么?”被南宫星带到那民居门前站定,白若兰立刻显得十分紧张,光把领口就细细整了三遍。
南宫星点了点头,纵身跃上一旁墙头,猫腰四方观察一番,跃回原处,将白若兰纤腰一搂,也不叫门,直接拔地而起,腾云驾雾般越过院墙,无声无息落在院中。
白若兰忍不住低声道:“你来见娘,干嘛还跟做贼一样?”
“为求稳妥罢了。”南宫星大步走向唐月依居处,已经进来,也就不再需要顾虑太多,抬手敲了敲门,道,“娘,是我。”
门闩喀拉一响,露出唐昕喜上眉梢的俏脸,她一眼望见白若兰,小口微张,笑道:“啊哟,兰妹妹也来了?”
她亲亲热热迎出门去,一把挽住白若兰的胳膊,凑到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说的白若兰顿时红了面庞,羞道:“没、没有的事,小星说这里安全,他比较放心而已。”
唐昕扑哧一笑,道:“那可不巧,姑姑她匆匆出门去了,还得一会儿才能回来。”
尽管早已知道唐昕和南宫星有层姑表亲缘,此刻听她叫的亲人,白若兰还是心中打了个突,有种不知不觉落在后面的感觉。
唐昕察言观色,揽着她就往屋里走去,笑道:“不打紧,你等上一会儿就好。姑姑见了你,保准笑开了花,她先前就非要让小星带你来见面呢。”
一想唐青、崔冰都在,南宫星唯恐出什么乱子,忙跟了进去,想着等到娘亲回来再说,顺口问道:“我娘去哪儿了?此刻这湖林城里可不太平啊。”
“你叫崔冰来传的话,姑姑一听就哼了一声起身出门去了,我问崔冰,她不肯说。哪里知道是什么事。”唐昕扭头答道,脸上稍有几分无奈,先前她费了心机算计,崔冰想必还记在心里,和她之间自然难以亲近起来。
南宫星眉心紧锁,正要开口,就听身后传来唐月依带着几分杀气的声音:“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告诉我,唐行简那个叛徒回来湖林了。”
唐昕心中一凛,也顾不得紧张得浑身发僵的白若兰,奔到门边道:“那您……把他?”
唐月依拂了拂衣袖裙摆,淡淡道:“我已替唐门清理门户。”
南宫星也是一惊,忙抢到唐月依身边,上下打量一番,才吁了口气,道:“娘你没事就好。”
唐月依白他一眼,道:“我能有什么事。出手之前难道我就不会衡量轻重么?他身边那个姓方的武功着实不错,还会几门逆龙道、异龙道的奇门武功,要不是后面来了其他帮手,我还想连他也一并杀了。给你去个麻烦。”
“行简大哥……真的死了?”唐青也走到门边,扶着门框面色苍白,竟似有些站立不稳。
知道她毕竟多年跟随唐行简,即便知道他是叛徒,心中亲情也难以迅速消退,唐昕感同身受,叹了口气将她扶住,神情也有几分黯然。
唐月依走到门前,轻笑道:“他会的我都会,使得也都比他好,杀他还用费什么功夫不成。那种叛徒死有余辜,你们过后回去唐门,只管说是我干的就是。”
唐昕勉强一笑,点了点头,极为乖觉的让开门口,道:“对了,小星把兰妹妹带来了。”
唐月依双眼一亮,身形一晃,竟使出身法,风一样吹进门去。
白若兰眼前一花,都还没看清来人是什么模样,手臂一紧,身子一轻,便被轻飘飘带到椅子那边,站在了坐下的唐月依面前,头上帷帽高高飞起,旋转落下。
唐月依展颜一笑,犹如仙子下凡,柔声道:“上次见你,还是个爱装小大人的傻丫头呢。这会儿可出落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咯。”